第26章 衣服们26(2 / 2)

话音未落,他的头顶就一重,紧接着整个人被一把重力粗暴地按了下去,双腿下意识弯了下来,跪在地上,一只手揽过他的肩膀,将他覆在身下,紧接着头顶传来一声扭曲的乌鸦似的哀鸣,随之那只手扯住他的后颈,又把他用力拉了起来。

方濯一口咳嗽被卡在嗓子里,由于刚才的过度紧张而被短暂遗忘,再度被勒住的瞬间又想起来了,随即一阵猛咳。柳轻绮真的很喜欢这种把人压下去又提起来的做派,活像在拔土豆,而他本人乐此不疲,并且永远都不会收收力气,但每次都能避开攻击,也算是情有可原。

方濯被勒得肩膀都耸起来了,憋得双腿发软,简直感觉自己先没死在那个图谋不轨的人手里,而直接被自己师尊夺了性命:“柳——”

“好啦好啦别说了,为师下次注意点。”

柳轻绮百忙之中抬手,胡乱揉了一把方濯的头顶,权当安慰。方濯被他这么一摸,差点被勒死的气性也就消了大半,转头再瞧身后追击时,却见得天上、地下、身后、身侧尽是衣衫包裹,密密麻麻宛如柴堆,看得令人头皮发麻。

这群衣服无疑是在堵截他们,虽然没有明显的攻击动作,但却肩部耸立,似乎随时扑上前来。天上漂浮着的追击他们的衣衫更是保持了一个俯冲的姿势,找准机会便骤然降落下来,又被柳轻绮一横掌劈了个粉碎,在化为灰烬的瞬间,发出来的便是方才方濯所听到的那一声宛如乌鸦啸叫一般的扭曲的尖叫声。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一轮圆月高高挂于天边,而天上地下已经全部充斥着不知道哪儿来的这么多五花八门的衣裙。两人一直在房檐上奔跑跳跃,就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街道的情况,这么折腾花岭镇也没人点灯查看一眼不说,就连来时路上所听到的打更声也无影无踪,花岭镇似乎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座空城,除了他们二人和这些衣物,什么也没有。

两人跳下房檐,钻进小巷里接着找地方脱身。方濯在刚才的幻境里受了太大的刺激,一时间,他竟然又开始难以区分现实和幻境的差别了:

“师尊,我们现在到底是在真的花岭镇,还是又是一个幻境?”

“真的花岭镇,普通人在幻境中不会流血。”柳轻绮言简意赅地给他解释,两人逃到一处庭院附近,柳轻绮却突然顿了脚步。

“怎么了?”

柳轻绮说:“我觉得有点不对。”

方濯的呼吸都停了:“哪里不对?”

“那些衣服呢?”

“什么衣服?”方濯连忙朝着他所看的方向看去,却发现院中只留一处小屋子,篱笆上挂了不知道是葫芦藤还是普通野蔓之类的东西,角落处放着一条大扫帚和一口废弃的铁锅,再里处露出一截木板车的把手,是再也寻常不过的普通小院。

可谁都记得,来时明明所见到的,是一个个挂满了洗干净的衣服的院子。

方濯那命途多舛的头皮在那一瞬间只感觉到了炸开的酥麻,他下意识往上看去,一条条衣衫如同天降细雨一般密密麻麻地跳了下来,目标明确、毫不含糊,挥舞着长袖便缠上了方濯的脚腕。

“阿濯!”

柳轻绮那边也不怎么样,追击他们的衣衫突然如同疯了一般暴涨了数件,一时间放眼而望,竟然看不到其余的任何景色。满眼只是花花绿绿的宽袍大袖的衣裳,方濯在脚腕被缠上的瞬间便抽出剑来,朝着身边一通乱砍,却无奈何那衣服丝丝缕缕无穷无尽,只要瞧见能钻入的地方便缠上来,堪称无孔不入,没多久,整个人就已经快被衣服完全裹覆了。

情急之下他只得尝试用灵力集结成火去烧,却发现这些衣服虽然怕劈砍,却完全不怕火,一烧上去便尽数熄灭,完全无法伤到它们半分。

“师尊!”方濯当机立断,也不管之前柳轻绮到底是怎么折腾他的了,情急之下只能说出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我的剑和手都被缠住了,救我!”

他话音刚落,便被一条横袖啪地一下抽上了脸,捂住了口鼻。方濯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即使在看到衣衫围堵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击绝对不是硬碰硬的战斗,而是似水一般的缠绵柔软的耗时战,只为用“人海战术”把人给耗死,时间越久被追击的人失败的可能性就越大。

而很明显,现在就是最终结算的时候了。

这群衣服很聪明,先缠对方的脚,紧接着顺着腿攀上去缠他的腰,最后攀上双臂,扼住脖颈,捂住口鼻,令人无从逃脱之后,再覆上一层层一群,将人活活憋死。可怜方濯半柱香的时间都没到就被勒了三次,一次比一次下手每个轻重,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面颊都憋红了,仅剩的那点可怜的空气也在一呼一吸间迅速耗尽,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但直觉感觉他可能变成了一只蚕蛹,强烈的求生欲让他挣扎起来想要摆脱束缚,却越绑越紧,喉咙都快被勒断了。

他尽力将手往外伸,去寻求最后有可能给他帮助的人,磕磕绊绊含混不清地嘶吼道:“师尊——”

但其实他比谁都清楚,叫柳轻绮可能也没什么用,双拳难敌四手,虽然衣衫构不成什么威胁,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劣势,但苦就苦在只要有一瞬不曾严阵以待,就完全可能被它们找到破绽直接调转局势。方濯亲眼看到柳轻绮刚才伸手要过来抓他,随之一件明黄色的衣衫便张开了胸怀,劈头盖脸地朝着柳轻绮罩去,而他身上也已经缠上了一两件明晃晃的衣物,整个人像是被一张五颜六色乱七八糟的蜘蛛网给缚住了,明显也是自身难保。

可现在除了柳轻绮,又有谁能救他?无论如何,这就是他唯一的救星,方濯咬着牙,艰难地抬起手,尽力扯着自己脖子上的绫段不让它勒死自己,感觉脸上的肌肉都已经横成了极为狰狞的样子,眼前一片昏暗,也开始冒起了金星,而有那么一瞬,在极度窒息的痛苦的感官之下,他突然觉得有那么片刻的轻松,脑中不由自主开始回忆起了曾经在振鹭山的点点滴滴……

方濯紧闭着眼睛,绝望而无可奈何地感受到自己极为迅速地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他的呼吸在下一秒便即将再也无法供给于他充足的生命所需的气息,而幸而在此刻,他感觉到手臂一痛,紧接着有血骤然喷了出来,这痛感令他猛然回神,也是在这瞬间的清醒之间,死死缠绕着他喉咙的绸缎被割断了,紧接着整张脸骤然触碰到了陌生而又熟悉的冰凉触感,正是夜风。

重见天日的感受让方濯愣了一愣,而喉间的痛楚再也让他无法坚持,他的手脚上还缠着衣物,站也站不稳,捂着喉咙,登时便用力咳嗽了起来。

他难受得要命,感觉喉咙距离断掉就差那么一寸,长久得不到空气滋润的肺部痛得像是被火鞭抽了三十下,连带着五脏都火辣辣烧得要死。更别提鼻间与眼眶,方濯被夜风一刺激,眼泪噼里啪啦不受控制地就掉了下来,劫后余生的巨大的情绪变动令他很难去想明白自己现在到底处在一个什么样的境况,也让他无瑕再顾及接下来是否还有更为致命的攻击,生命本身的求生欲令他除了蜷缩在地上疯狂地咳嗽喘气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他的大脑下意识地尖啸,几乎完全席卷了他的侧耳。方濯用手按着自己的喉咙,像是被截断了一半的蚂蚁一样在地上打滚。不!他心想,我要死了。他很痛苦地又睁眼又闭眼,眼前走马灯迅速回放,又好像三片月亮在来回游走。这感官来回折磨着他的神经,他想要高声尖叫,却只能触摸到自己颤抖的即将被勒断的喉咙。直到柳轻绮一步跨到他面前,没站稳扑通一声跪下来,一把把他抱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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