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鳖的名词解释16(2 / 2)

“我哪里欠你东西了?你三年来吃的住的用的穿的不全是我的?就你山底下打了但是没拿上来的这把剑,都是为师给你的银子呢。”

“屁,那是掌门师叔给的。”

“好孩子不许说脏话,”柳轻绮说,“把刚才的话连皮带根给我吃回去。”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扯了一会儿皮,柳轻绮就打算要睡觉了。他给的理由很明确,就是凡事都得先等他睡一觉再说——不然他就要打哈欠掉眼泪既无动力也无活力,看着好惨。方濯也知道这人先前就没睡好,毕竟是被他半夜从床上薅起来的,又是被他一顿连蒙带骗勾引到花神庙结果出了这档子事,心里也有点不好意思,便主动提出要给柳轻绮守夜。

当师尊的欣然同意,盖着徒弟的外袍一抬手扯了帐子,懒洋洋地说:“别出去乱跑哈。”

“您当我三岁呢。”

“三岁娃娃比你懂事,至少不会呛为师。”

方濯冲他一撇嘴。柳轻绮将衣服往上拢了拢,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头发,整个人便在床帐之中安静了下来。

不得不说,柳轻绮虽然算得上是一无是处,但是在心理状态这方面,他若自称振鹭山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这边方濯心里还不上不下地吊着把刀,一刀刀割着他的皮肉让他不敢离开窗户,而那边不过几息之间,便响起了柳轻绮匀称而清浅的呼吸声。这人既没有失眠的毛病,也不认床,甚至环境挑都不挑,合衣都能睡得很沉。方濯倒坐在椅子上,一会儿看看窗户外面,一会儿看看柳轻绮。不用柳轻绮说他也不敢出门,那火肯定还在幻境四处到处找他呢,就是不知道能帮忙将他几年前不小心冰冻在庭影居后院的王八蛋给烤化了不。

说到这个王八蛋,倒也有点意思:此词语指字面意思,真的就是个“王八蛋”。方濯在三年前对于鳖类一直保持着一种简单粗暴的认知方法,无论是好鳖坏鳖水里的鳖山上的鳖雄鳖雌鳖十岁的鳖还是千年的鳖,全部一视同仁,一律称之为王八。他在十四岁那一年从山底下捡了个龟蛋,放到山上养了两年,也没孵出小龟来。

他与廖岑寒差不了多大岁数,在入门之战之前,两个人就一直混在一起。这龟蛋也是两个人一起养的,方濯总疑心廖岑寒是不是在上面动了什么手脚,奈何没有证据,也找不出茬来追着他揍一顿。廖岑寒戏称他那未有缘相见的王八是“封神之鳖”,没过那么三年五载孵不出来,谁知如此算来已过了五年,连廖岑寒都已经在门内跟柳轻绮相爱相杀成一片了,那颗蛋却还是岿然不动,一点动静也没有。

至于那蛋到底是怎么冻住的,此事同君守月还有点关系,待到讲到她那些爱恨情仇的时候再加以说明,此刻暂且按下不表;那团火究竟能否融化柳轻绮后院里的那颗王八蛋,一切还得等出了幻境之后再见真章。柳轻绮睡得很沉,可他的呼吸又很轻,如果不是竖着耳朵刻意听,基本上听不出这里还有个睡着的人。方濯躬下身,趴在椅背上透过帘子瞧着那一抹迷迷糊糊的侧影,想起自己曾经的那个梦,就有点脸红。

柳轻绮的胸口幅度极小地起起伏伏着,方濯一声也不吭,就这样看着他。慢慢地他有点出神,在这样随时随刻都有可能产生危机的陌生幻境之中他就这么走了神:他很快就二十岁了,有什么东西必须直视一下。如果你要说他并不喜欢柳轻绮呢,这绝对是无稽之谈,如果他不喜欢柳轻绮也不会这么任劳任怨地跟了他三年,要知道柳轻绮那做派和那张嘴决计不是普通人所能承受的;但如果你说他要是喜欢他呢,方濯又要下意识反驳,不是您说的那样!那究竟是怎样,他又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他那张在这边骂骂师弟那边逗逗师妹的嘴巴就突然变得磕绊起来,如果您要他解释为什么这样一种“喜欢”在第二句问话的时候变成了截然不同的概念,这概念到底是什么、变化又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出来。

最后只得作罢,因为您已经从他这里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不过此刻请看他的脸颊,他已经做到了此生所能做到的脸红之能事。并且也许会眼神飘忽不定,这是心虚的象征。出于对于门派以及人格的尊敬,方濯于此事上是决计不能撒谎的,如果他想说他对于柳轻绮是完全的清清白白,那么一定不是真话——自从他拜入观微门、并且做了那些梦之后,他就注定不可能是清白的了。这也是他在即将二十岁之前所得到的危机:对于他自己的师尊,他是否应当这样想?这天底下无论哪个徒弟都不应梦到自己看着师尊脸红心跳、甚至是凭借着自己昏昏沉沉但却又无比清醒的头脑过去主动拉他的手,乃至于是到最后合衣而拥、同床共枕……只是用想的方濯便难以再去思考别的事,他很想抱着什么东西摔倒在床上,然后再盯着房梁哀叹一声——这叫个什么事呀!这时候除了他自己,压根就没有人能够帮忙了……

好吧,就算他对柳轻绮确实是有别的意思,可这种情感又如何界定呢?如果事实正是如此,那么对于师徒之间的这种奇妙的情形我们到底应该如何面对呢?(如果方濯生活的时间再往后推一些,也许我们就可以给他讲述有关于“雏鸟情结”的种种,令他看明白真正的爱情和依赖之间的差距,那么他将会更加烦恼)没有谁能比方濯更明白柳轻绮的性子,他必然是会将此事解决清楚、但是却不知到底会用什么手段的。他并不是什么仁慈到会让一个暗恋者作为他的徒弟生活在他师门下的人,作为一个这么害怕麻烦的人,他难道真的不会采取极端措施吗?想到这儿,方濯打了个颤。他实在是年轻,况且他才十九岁,且再给他几个月的时间让他好好想想吧。他的目光从柳轻绮的侧脸上移走了。

在他胡思乱想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之后,柳轻绮从睡梦中醒来。他觉多,但睡的时间也短,于是从床帐中看到一抹半明半暗的影子撑着床起身。

“几个时辰了?”柳轻绮问他。

方濯听到他略显沙哑的声音,忍不住抖了抖身子。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醒了?我不知道,但蜡烛已经燃了一半了。”

“我觉得我似乎已经睡了很久。”

一只手扯住帘子的边缘,稍稍一用力,柳轻绮那一张脸便出现在帷帐之后。他像是有点睡肿了,眼睛昏昏沉沉地耷拉着,毫无风度地打了个哈欠。随即两条腿伸了出来,柳轻绮以一个极为诡异的姿势从床上懒洋洋地爬下来——他先是曲折了自己的两条腿,让一只脚接触地面,另一条腿则随着他身体的转动而从身后探出来——落到那一双鞋的鞋面之上。

然后他开始提鞋。方濯趴在椅子上看着他提住靴子,眼睛还没睡醒似的眯着,两只手像是用了大力又好像一点力气没使上一般折腾。一缕头发从脸侧掉了下来,方濯立即转过了眼。

柳轻绮说:“天亮了吗?”

方濯叹了口气,矮了矮身子,露出身后的窗户:“劳请您老人家自己看看?”

柳轻绮一抬眼:“还有月光,那就不行。”

“月光?”

“对,”这人有些没精打采地起身,伸了个懒腰,随手拖了一把椅子坐在方濯旁边,往椅背上一靠,软泥似的往下滑去,“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这团火首先一得要一把剑,二得要有月光,只要外面有月光能照到你身上,天上就下火球似的热,火团就能找到你然后把你烧个干净……”

“你哪告诉我了?除了说这团火和剑有关系之外,其余的你什么也没说。”

“那大概是我在梦里告诉你了吧,”柳轻绮揉了揉眉心,“真的烦,也不知道在这个地方呆了多久,要不咱俩想个办法给掌门师兄托个梦,让他老人家大发慈悲来救救咱俩吧。”

“……所以说真的可以托梦吗?”

“我刚刚试了试,并且用尽了所有的办法,你要相信我我真的尝试过,”柳轻绮摸摸下巴,“完全不可以。所以现在还得靠我们自己。”

“那,”方濯已经不知道叹了今天晚上的第几个气,“您能想到我们有什么办法出去吗?”

“完全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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