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剑也将不听使唤14(2 / 2)

方濯又往回看了一眼。黑压压的一片视野之中,似乎只有他的屋子还亮着灯。那一盏昏黄的、微弱的烛火就好像一只大掌一般骤然将他的心脏攫住,又顺着心脏的脉络摸到胸口处左右横掏一番,只觉着肚子里面七上八下,像跳了块长脚的大石头。方濯离开了唐云意的屋子,抬脚迅速往庭影居走,这一路细雪微微,脚下踏着斑驳的石子路发出轻微的响声,方濯抬起头来一看,只见那月亮像是长了眼睛一般,沉静而不作一声地追寻着他的影子,将剑影打在自己脚下的时候,方濯突然感觉到指尖一片灼热。

他下意识松了手。

佩剑掉落在地上,发出咔嗒一声响,随即就好似被炼剑炉一把扯裂了剑锋一般,忽的剑刃两侧火花四溅,追着他的衣角要向上一路烧去,幸而方濯反应快,紧急两步退到了安全范围,才不至于叫火星裹挟。

方濯瞪着眼睛盯了一会儿剑,那身处于噩梦、或是幻境之中的过于迟钝的大脑终于从一片混沌之中亮了亮颜色,此前一直浑似某种被吃剩了一半的馒头的坑坑洼洼浑浑噩噩的感觉在瞬间突然变得清醒,方濯不再去管他的剑,转身便走,张口喊道:“师尊——”

却忽然听得身后一阵如风起般的声响,他转头看去,见得那原本只是边角处烧灼一点儿火光的佩剑突然被熊熊大火所包围,火焰通天烈而燎原,好似一只枯草垛被点燃一般,几乎是瞬间他便被热浪所包裹,就连身处于振鹭山皑皑大雪之中也毫不逊色。

任方濯再怎么冷静,他也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火。在振鹭山上能给他来块不湿的柴就差不多了,火在这儿属于珍稀物品,登是时,方濯终于确定了他要么是正身处于西方极乐世界(之火坑家族宅邸)要么就是身处于幻境,很明显无论是那种,这个世界的主宰都很喜欢火,因为它甚至给火长出来两只手,画了一个嘴巴,见得那火舌往外吐出的一瞬,方濯几乎感觉到有腥臭的涎水顺着那由火光所映照而成的通红的牙齿之间落下来,滴落在他身上的瞬间,转瞬就能将他吞噬干净……

方濯后退两步,当机立断,拔腿就跑。他顺着来时的路以某种难以相信的速度往回窜,此时他那小屋子里最昏黄的一盏夜灯就成了唯一的指引,他穿过茂密的雪丛与一步一个踉跄的石子路,跑到荷塘的那一头去。火舌在他身后追赶宛如一头野兽,断断续续地发出叹息一般的响声。

直到突然从草丛里横插过来一只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力将他拽到荷塘里。

方濯大头朝下,摔了个措手不及,被冰凉的水骤然拍了一下脸,登时整个人冰得一个激灵,却被那只手以极大的力气按在水里,随即一个人的身体覆在他身上,几乎完全遏制住了他的挣扎,两个人趴在水里动也动不了一下,在被这股怪力压制的那一刻,方濯感受到自己的手臂有被灼烧的痛感,随即那个人一把捞回了他的胳膊塞进怀里,将他牢牢压在身下。

如果从天上白云的视角来看,那么发生在这个荷塘之上的事将会是令人难以呼吸的:那裹挟着一把利剑的火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达了荷塘上方,剑鞘早已不知被卷到何处,冰冷的剑锋上席卷了火光,被烧红了的剑刃牢牢抵着荷叶的顶端,追随着方濯的身形一步步移动,仿佛长了一双锐利的眼睛、正在寻找他似的。那剑每走一步便发出一阵尖锐的声响,令人毛骨悚然。而他身上那人呢,正抬手拽了一片荷叶盖着,方濯被他死死压在身下,憋得嘴巴里直吐泡泡。一种处于深水之中的痛苦的窒息感将他尽数包围,可他又不敢反应,只得憋着气,手指微微收缩攥紧了荷塘底部的泥沙,从喉咙里发出几声濒死般的闷哼。

那只手从水下悄悄移来,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往上稍稍抬了抬。在触碰到空气的那一瞬方濯几乎是即刻便用力吸了一口气,没等他喘个够本,那人便再度按着他的后脑把他按回水里,登时便那么一呛,险些叫方濯将肺都吐出来。

那股灼热始终徘徊于头顶而游移不定,似乎完全覆盖了整个天空。连带着月光都变成了滚烫的,烧着整个荷塘似乎都闪着明亮的红光。鼻尖既传来一阵细微的血腥味,又溢满了不知从何而来的浓烟一般的呛鼻的味道。同时还伴有着一股淡淡的熟悉的清香,宛如荷花绽放一般,又浑似一把被烧焦了的栀子花的花尾。

火团终于过去了。它似是找不到原本目标的所在地,不知是身上的人的气息还是这一片荷塘将方濯抬手压在了稀疏翠绿的荷叶之下,也让他的呼吸彻底在水中变得越来越困难。当他被人一把从水里捞起来的时候,空气中的灼热还没散去,方濯只觉脸上一半冰凉另一半烫得要死,抬手掐住喉咙,用力咳出两口水来。

他憋红了脸,嗓子火烧似的痛,有些无助地看向面前的人:“师尊,师……”

他哽了一下,话就这么堵在嗓子里。喉咙还宛如被一块炭火烧灼了侧壁一般又热又痛,随便一个呼吸都能带动五脏六腑一齐颤个不停,方濯从头到脚都是水,狼狈不堪地坐在荷塘里,眼看着面前抱着肩膀同样平复着呼吸静静看着他的人,突然觉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师尊,你……”

“怎么样,有没有勾起你的美好回忆。”来人正是柳轻绮,他随手扒拉了一把额上的湿发,衣服湿漉漉得贴在身上,看上去有千斤重。他擦了一把脸上的水,更衬得那一张看似是属于柳轻绮、但仔细看来似乎也有些差别的脸更加清晰。

方濯坐在原地,大气不敢吭一声。柳轻绮撑着下巴坐在他对面,身上还盖着那片荷叶,笑眯眯地看他:“你师尊年轻好多,连皮肤都变好了,怎么样,阿濯,为师这时候跟你比起来,谁看着更年轻?”

方濯盯紧了他的脸。他觉得自己的目光简直丢脸极了:“那必然是我——”

柳轻绮抬起手,摘下身上的荷叶,毫不留情地按在了方濯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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