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2式微，示威3（2 / 2）

“先生不必如此，是学生行事欠妥，快请起。”傅朝翎声音从容不迫，并未有惊讶与慌乱。

谭西笑便起身执意作一长揖，颌下髯须纹丝不动，傅朝翎也俯身回敬一揖，以示尊礼。

“先生当真折煞学生，从前在府中便说过先生不必对我行礼的，如今看来先生是要与学生生分了。”

“你我先论主仆，再谈师徒，礼数自然不可省去，朝翎无须挂怀......今日之事是我管束不周，致使钰儿险些酿成大祸，但这绝非我等本意——”

“先生哪里的话？我不过瞧着师弟年纪尚小，行事做派颇为可爱，便同他逗趣罢了，怎会真将师弟连同先生一道怪罪了去？”

谭西笑望着眼前男人有些愣神，曾经稚嫩瘦弱的少年，如今已高出他一头之多，手臂遒劲有力，一身西服裹出肩与腰紧实的线条。他虽低头答话，也全然没有唯诺窘然之势，谦逊温和，举止得体。

从来如是。

“钰儿。”

尤梓钰此时像剑比于脖颈般，转身正对傅朝翎，合手施礼，冷冷开口：“今日之事是我不对，险些伤了傅大人贵体，错都在我，违逆了师傅，傅大人罚我一人便罢。”

“呵，我何时说要罚你了？我知先生为人，你所行之事定非他授意，”说到此处，傅朝翎嘴角勾出些弧度，“先生授我事理时你还不知在哪儿呢，看在师承同门的份儿上，我不会与你计较......”说着他上慢步上前低头凑近尤梓钰鼻尖。

“免得先生为难。”说罢又回到谭西笑面前恭顺候着。

谭西笑轻叹口气，看了眼傅朝翎身后一行人，对他说：“朝翎一路跋涉也是受累了，时候也不早了，我备了些吃食，腾出几间房，这几日就暂且住下吧。”

“烦先生费心，学生在此拜谢先生。”傅朝翎拱手行礼道谢后，转身对阿蛮招了招手，阿蛮立马抱手以示会意，然后领着其余人去停马整顿。

闲话至此，众人折腾大半天后各自歇下。

尤梓钰在谭西笑门前跪了两个时辰，抬头见四周漆黑，月明星稀，已是亥时了。他听见身侧有人渐渐走进近，目光一转，是傅朝翎来给师傅问安。

他换了身月白长衫，在夜间微泛着黄，像是一个流落民间的贵公子。尤梓钰没有多说，内心深深翻了个白眼。

片刻后待傅朝翎转身关门退出房间，至始至终都没看过尤梓钰一眼。他下了石阶从尤梓钰身边走过，听见这人冷哼一声，旋即停住盯着他。傅朝翎原以为这人经此一事后多少知道该避着些自己，不想在这儿跪着了也还敢挑衅。

“白日里只教了武艺，晚上是不是还要我给你补补礼数啊？”

尤梓钰想起白天被抵在树上的情形便厌恶地皱了皱眉，目视前方道：“所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傅大人自问可配得上？”

“我是否配得上暂且另说，你今日往茶里下蚀骨散想废我的功又算怎么回事？我们可曾有过旧怨？”傅朝翎说罢抬头望月，“就算你不念同门情谊，但先生既以客礼相待，你也该如是。不过现在看来，你这待客礼节也真是周到啊。”

“傅大人客气，我不过一介山野乡蛮，相比那些只有见着师傅才惺惺作态的伪君子自是学不周全。”尤梓钰在起身之前将眼里的情绪掩好，盯着傅朝翎的眼睛，片刻才说：“傅大人非要我说明白吗？我和师傅到如今这步田地，不都是拜你富察氏所赐？”

傅朝翎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人，偏头眼睫扑闪了几下，迅速掩盖掉那满目的情绪。尤梓钰忽听身旁噤了声，正待疑惑转头瞧他，还不等看清楚傅朝翎就又抬起头来了。

这一下的回避让他们错失了一些往后更加难以窥见的隐秘，以至于到了许多年后，尤梓钰眼前再次闪过这一幕时，不自觉便泪眼婆娑了。

傅朝翎不耐地扯了扯唇角，这是尤梓钰第一回和他语言上的正面交锋，但他并不想跟这个半大的小和尚多扯，于是强忍心头的烦躁佯装厚颜地调笑出声：“哈哈，承蒙这位小师傅抬举，不过小爷可不是什么伪君子，”随后顿了顿，压低声说道：“我是真小人。”

尤梓钰一噎，觉得跟这人彻底没什么可说的了，原是想给这满人一个迟来的下马威，没成想被拽下马的又是自己。对傅朝翎他是多见一次便更厌恶一分，多说无益，侧身绕开面前的人回房落锁。

他靠在门上，合眸叹出一口气，四处来回奔波的疲惫还未来得及放下，忽然感觉到一个人影从房间内闪过，他警觉地望向四周——空无一人。一天下来紧绷的神经都没得到放松，尤梓钰已然是累了，但这一段糟心的经历让他难以心安，只得沉着脸上榻，静坐片刻后，躺下干望着房梁。

一夜无眠，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