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插播个小时候番外5(2 / 2)

他哭得气喘吁吁,说一段便停下,却还撑着完整道出句子,只是还就着趴倒的姿势,不愿从尸体上离开,贠朝只能看到他通红的双眼。

哭了好半晌,穆如清似乎已经逐渐冷静下来,但依旧纠缠着和尸体躺在一起,如同那里还是带有着特殊的温度,能让他感受到什么。

贠朝忽地佩服起这少爷来,明明平日里听人说个书都会一惊一乍肩膀耸动,可如今和三十一具尸体躺在一起,也不见其有惊惧之色,想想也是,毕竟都是家人,就算诈尸还魂,穆如清也只会有喜无惊。

不过贠朝瞄了一眼就不再看了,穆如清脸上泪痕纵横,鼻涕泡流地到处都是,实在是不雅观,他兀自低下头思索起来:现在穆家已经没了,只剩穆如清一个不大小子,接下来要怎么办?

“起来。”贠朝这一声好似石沉大海,一点浪花瞬间被淹没不见。

等了半晌,最后他只得“以下犯上”提溜起人来,朝穆如清吼道:“你难道要一直哭下去?先让他们入土为安。”

原本贠朝是想将整整三十一具尸体都好好安葬的,他既承了穆家的情,需得做点什么来还,不过他高估了自己,带着慢吞吞的少爷将老爷夫人葬好已经花去了他们大把的精力,从昨晚到亭午至今只吃了几口糕点,自然是撑不了太久的,何况他的伤还没有好全。

少爷那个小傻孩要把金项链和夫人埋在一起,还好被他眼疾手快拦住,顺便大胆上手把老爷的金牙也扣下来,递给穆如清的时候仔细嘱咐:“留着”。

他这番动作令穆如清感动不已,连看着贠朝的眼神都带了丝看天神下凡的倾慕,低头念着“不离不弃”仔仔细细地把遗物贴身收好。

结果便是两人在城中东街吉祥当铺的路对面争吵起来。

“你不典当了这东西,就活不下去!快点给我。”贠朝冷着脸伸手。

贠朝肤色白皙,唇色向来浅淡,受伤后更是无了血色,双颊深陷,唇角朝下,即使平时面无表情也让人觉着有股冷意,府里许多人不敢靠得太近,平日只有少爷这种不会看人脸色的小孩对他呼来喝去。

现在他冷着一张本就苍白的脸,还向前伸着手,身躯遮住穆如清身前的光线,落在阴影下的少爷直呼看错了,错把地府里专司索命的白无常看成了天仙。

贠朝竟然要把父母仅剩的遗物拿走当掉!难道不是在要他的命?!

“不!”穆如清大声喊到。

“你不饿?”

“饿。”

“那就给我。”

“不。”

“我是为你好。”

“不……”

俩人立在街口争论了半天,不管贠朝好说歹说,正话反话说上百句,穆如清最后都只会回答“不”字,虽然声音底气越来越弱,似要消弭在空中,依然令贠朝越来越气,开始口不择言起来。

“我知道你想他们,但你知不知道,若是命没了,什么都没了!”贠朝死死扣住穆如清肉乎乎的肩膀,未待对方叫痛,便继续说道:“你难道不想报仇?报仇!没有命你怎么报仇!”

他越看穆如清越觉着这小孩没有骨气,山上的师弟们有很多是年幼上山,其中不乏家破人亡的,没有一个不把报仇雪恨刻在心头。

“报仇?”穆如清对这个字眼并不陌生,他时常在明月楼听书,江湖侠客的故事往往从这两个字开始,可是那只是别人的故事,离他甚是遥远。

“对,报仇。“见穆如清终于有了不同的反应,贠朝连忙追着说:“为什么那么大的火,你们家没一个人能跑出来?连叫喊声都没有!那是因为他们都是先被人杀了才放火烧的你家,三十一个人怎么会那么整齐躺在大厅门口,你都没有想过吗?”

若只是如此,还并不完全能证实,可所有人全部仰躺而忘,大火之中人只会本能蜷缩掩住口鼻,又怎么会是他们最后看到的那副样子?这一切恐怕和穆如清撞到的那个凶恶刀疤脸脱不了干系。

“……”穆如清看着贠朝发红的双眼,那双眸中平日里时有冷漠,更多是不带任何情绪的目无一物,从不似这般狰狞,吞噬之意令他想到昨晚的漫天大火,一样的滚烫凶厉,他竟也被其感染,虽然没有说话,却有种子在他内心悄然落地。

“活下去,你才能报仇!”贠朝的声音有些发颤,恨意似乎比穆如清还要浓。

“报仇。”穆如清重复道:“报仇!”

穆如清神色也变化了,脸上露出狠厉的表情和他肉肉的脸蛋显得很不匹配。

他终是明白了贠朝所说的意思,随即掏出贴身收好的布包,坚定地递到贠朝面前。

里面的金牙和项链被大火焚过,但毕竟是金器,只是轻微变形,灰尘斑驳下光彩依旧。

移动时的反光微弱,却晃住了贠朝的眼,他看看遗物再瞅瞅少爷坚定的脸,不禁懊恼后悔起来:他都教了什么?他怎么会教一个小孩去记住报仇?

一个连自己都顾不住的孩子,能活下去已是不易,遑论报仇,弄不好连命都要搭进去。

他何必要将穆如清拖入如他一样的深渊里,仇恨如黑暗中翻滚的浪潮,眼看不见实则深藏汹涌,他留下穆如清并不是为了教他这些,此刻他甚至连手都不敢伸出了。

可覆水难收,纵使再用千言万语去解释,也难追上脱口而出的话语。

两人长久地立在路边,沉默相对,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久到穆如清觉着伸出的手臂都酸痛起来,贠朝才缓缓拿起项链,他右手使不上力,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玛瑙从花托上分离,将项链还给穆如清。

“只要这个就够了。”红色的玛瑙石被贠朝捏于指尖,在天光下荡出一点耀眼的生机,而贠朝因为刚才的活动,皮肤染上红气,倒比沉默地站着更有生气一些。

贠朝转身正要往当铺走去,却忽然回身,指着当铺的牌匾说:“你看好了,把这名字牢牢记在心中。金子拿去当了立刻就会被融成新器,这颗石头却不会,来日若想赎回,现在你就好好记住这家店。”

说完,贠朝大步踏进当铺。

吉祥当铺落在东街与北街的交汇处,行人如织,川流不息。

穆如清愣在街口等贠朝,除了等待他并不知道能干什么,无数人从他身边走过,皆是有着自己的方向大步流星,脚步来回的动静把偶尔落下啄食的麻雀惊起,盘旋数次落地,又再度惊飞掠起,归宿只在高木。

麻雀再煽动翅膀,呼啦作响惊醒穆如清:他在这里看了这么久的小鸟,小云怎么还没见出来?是不是刚才那番争吵已让他烦透了,偷偷离开没让自己见到?

穆如清慌了!

贠朝在穆家时,本就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心里一定是不喜欢自己,可不能让他走,走了自己便是天地间真的只剩自己一人。

穆如清这般想着连忙收好布包,急匆匆向当铺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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