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插播个小时候番外5(1 / 2)

记忆里家是什么概念,贠朝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约莫五岁他就已上山修习,成了门内的大弟子,对家的最后印象,只停留在白发乱飘的奶奶佝偻着背,一边抹泪一边揉搓带血衣裳的模样。

被迫给穆如清做书童之后,他总能听到穆如清说“回家”,贠朝虽不知道家在哪里,却的的确确知道穆如清口中的家在何处。

郁宁城七锦曲东头,穆家的院子足有半条路宽,房屋十几间。父亲和儿子很胖,夫人心善人又美,烧得一手好菜,即使贠朝作为伴读,偶尔也能尝上一两口,当然是穆如清特地给他留的。

贠朝被少爷拽着往家跑时,与暮色下沉背道而驰越来越亮的天色述说着不祥。直至七锦曲,穆如清再也难踏进曾经的家,因为那里已成了一片火海。

占了半条街的院子烧得凄惨,火光妖艳,似乎将暗下来的天空也悉数吞噬,热气携着火星翻涌,离得近些就要被灼伤,黑气浓烟直直向上,让贠朝看不见天边初升的月亮。

拉着贠朝手臂的肉手忽然松开了,贠朝借着火光低头看去,橘色笼罩着穆如清,仿若已被火吞噬,小孩子眼睛呆愣愣的,直勾勾盯着穆家烧得掉渣的大门。

还不待贠朝看清他这少爷是否有所恐惧,片刻的呆愣之后,穆如清初醒般口中大喊大叫着便要冲进火场。

周围赶来救火的人不少,有人见他要冲进去,立刻奔上去拦住,十多岁的少年已经是半大的人了,真的冲撞起来,旁人也很难制住,何况肉球的力量很大,撞來撞去就要将人群冲散,也亏得拉住他的是四五个汉子,终究没有叫他冲破这道屏障。

贠朝心道不好,即使周围人群都在叫嚷,火势正旺像是刚燃起来,期间就算无人闯出来,也不该没有丝毫哭喊声从穆府中传来,定是再无活人了。

身边的少爷吵着闹着要进火场,若真叫他进去,穆家可就连最后这根独苗也要被碾碎殆尽。

这般想着贠朝果断出手,手刃起落间,肉球就再没了冲撞之力,如同没了汁水的灌汤包一般瘫了下来。

“娘!”穆如清大叫着醒来时,已是晨光熹微,他摸摸有些隐痛的脖颈,四周是破烂的蒲团,地上还有积尘的稻草,一片破败景象。

这么破的地方他还从来没见过,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呆坐在地上片刻,穆如清意识回笼后果断起身:他要回家,他要去救火!

抬脚正要踏出门去,他又停了下来,这么荒凉,满眼都是树,他这是在哪?

一定是小云带他来的,小云人呢?

“小云!”穆如清朝门外大喊,回应他的只有林间喳喳鸟鸣,再无其他动静。

穆如清跌坐在门坎上,朝内回望。贠朝一点踪迹也无,只有一座彩漆斑驳的雕塑正坐大堂对他笑着,嘴角处恰好漆块脱落,说不出的萧索。

他刚才背靠的柱子旁还放着几个油纸包,其中有一包已经打开,里面的东西他倒是认识,正是他昨日在明月楼点的荷花酥。

穆如清垂下了头,口中低喃着:“娘……”

他虽从梦中醒来,却知道昨晚的事定然不是梦。这下没人再管他了,再也不会有人来唤他回家。这般想着,不过转瞬眼中便续满泪水,只堪堪挂住眼眶不流下来。

“喝水。”

耳边忽闻一道声音,穆如清猛地抬头,见来人正是贠朝,那欲落不落的泪珠立刻顺着灰扑扑的脸掉了下来,在圆脸上画出长痕,嘴角一撇,正是要哭的模样。

“我要回家!快点儿带我回去!”穆如清抓住贠朝的手大叫的同时,还顺便使劲吸了吸鼻子。

“嘶——”贠朝也是一吸气,不知这少爷犯什么毛病,不拉他递出的手,反而抓住他受伤的右手,疼痛瞬间钻入左胸,左臂也似感同身受,将他刚打好的水撒了穆如清一身。

这水冰冰凉凉,反倒让穆如清冷静了下来。

“对,对不起。”穆如清自小没说过道歉的话,低头时道出的这三个字虽然生涩,却并不是如想象般难以出口,他小声呜咽:“我要回家。”

贠朝把仅剩个底的豁口杯往前一递:“喝了水,我带你回去。”

三十一具尸骨都聚在正厅门口,无一例外皆是仰躺。贠朝就站在旁边,看少爷白嫩的肉手扒拉着一具又一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这些尸体全都烧没了样子,他也不知哪具是瘦猴,哪具是胖胖的老爷,哪一具又是那个烧菜十分好吃的夫人。

脚底沾着黑灰,在穆家四处寻找值钱东西的几个人,一看他二人这般不怕惊动亡灵待在尸体堆里,不待眼神交流就知是这家人来收尸了,一边走还一边骂:“走走走,妈蛋的来晚了,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也没给老子留”。

可这群人还没走完,又闹出一阵动静。

“诶诶!这是我看见的!我的我的!”

几人争抢着什么,却觉背上一凉,转头一看,原是贠朝正面无表情盯着他们,顿住后不知所措,手中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分,不知谁又悄声嚷了句“都叫人看见了还不快跑”,连忙推推搡搡跑出穆家。

动静刚停,穆如清忽地就趴在一对尸体上颤动起来。

贠朝见其如此,便皱着眉快步上前,仔细瞧他这便宜少爷正在无声地哭着,双手紧紧抱着两颗头颅,哭得浑身颤抖,跪倒在地上,努力地缩成一团,好像这样能减轻他的痛苦。

但痛苦是从内而生的,他这般做只是白用功。

贠朝想劝说些什么,可他见惯了生死,最是不会安慰人的,眼前的身影不时颤抖,他能说些什么?

说什么其实都是无用,不如就让对方这样发泄完了,恐怕还能好受点。

穆如清的痛苦,贠朝体会不到,他见过最期盼的人在自己面前离开,也知道至信之物再也握不住的无力,但那些和真正的死亡相比,似乎又不算什么,他与这种情绪间隔着一层朦胧的白雾,再近却依然看不清晰。

抬起的手又放下,放下时又缓在半空,上下不能地僵在那里,贠朝的手指蜷缩伸开数次,依然还是无力垂在身侧,默默等穆如清止住哭泣。

看这模样少爷是已认出了父母。

老爷和穆如清一样喜甜,牙早就不太好了,听人劝镶了一颗金牙后却总是磨出口疮,故而再也不安新牙,穆如清大约就是靠这一颗牙认出的爹,可夫人又有什么特征呢?

老爷在发迹之前是个穷酸秀才,经商的钱全靠当时便是大小姐的夫人娘家接济。许是有什么便不爱什么,夫人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却总作荆钗布衣,不爱打扮,他着实想不出穆如清靠什么认出的夫人。

正在思索之间,贠朝便觉眼前一闪,穆如清把两颗头颅抱住时,本就烧得摇摇欲碎的尸体脆弱得维系着完整,手一直不松开,脖颈很轻易地便断了,一串金项链就落在贠朝眼前。

项链寻常粗细,下面坠着花托,上嵌红色玛瑙,说来惭愧,贠朝虽走了几年江湖路,依旧分不清物事贵重。

他原来虽有很多不同的剑穗,无论单由细绳编制还是坠着宝石的,都是随手买下或他人赠送,叫他去分辨宝物贵重与否,确实是在难为他。

“这是我娘一直随身带着的……”穆如清听见坠地声,抬起头向贠朝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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