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4(2 / 2)

“行不行啊你,不行换我来!”贠朝撑着眼皮,只等鞭炮声落,便准备回去睡觉,见穆如清手脚这么不利索,便不悦出声。

可他此话刚出口,后半句便淹没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

穆如清捂着耳朵跑回屋内,裹挟一身凉气,冲得坐在火炉边上的贠朝鼻头一痒,狠狠打出一个喷嚏。

待贠朝再抬头,穆如清正在拍落身上的积雪,雪花飘落,似蝶似羽,又像在屋中下起一场纷纷扬扬的小雪来,落在地上很快便成了点点水痕。

看到地上的深色痕迹,贠朝有些出神,他脑中不断想着离开后杨村的未来之日,不知那日将是何种天气,路上会不会有雪化后的积水,又是否会崎岖难行。

忽地他又想起某次夏夜蝉鸣焦躁,热得人睡不着时,他叫上穆如清搬出躺椅,一同在院门外吹凉风观星的日子。

恍惚就在昨日,那时他想的是什么?

他好像在想过去在师门时,高山上夜空星辰是那般近,伸手可摘,却未能好好一观,而来到这里后,他再抬头看去,夏夜星河竟是如此灿烂。

“小云,炮放完了,快去睡吧。”穆如清刚将炭火翻了翻,迎面冒出一股热气,他又耐心将盖子放好,风口关小。

“没大没小啊……”贠朝被打断回忆,不自觉嘟囔一声,但此声音量低微,也不知专心捣弄火炉的穆如清是否曾听清了,他随即又道:“明天磕头拜年,给你压岁钱。”

穆如清笑着答应:“好,睡吧睡吧。”

即使每年除夕贠朝都如此说,两人却都知道这是玩笑的话,算不得真,此次也不例外,穆如清依然轻松自贠朝手中拿到了压岁钱。

正月初一村中走街串户都是拜年的人,显得村西的小院寂静了许多,穆如清被贠朝派去给各家送些回礼,而他自己却在屋中闲得发慌,所幸拾起笔来继续记账,但村中热闹的声音接连不断,有些扰人,心也静不下来。

从前他在山上过年,仍有家人的弟子们年前都陆续下山赶回去,只剩几个无家可归的人守在山中,即使过年也只知练功,勤俢不辍。

但到底过年还是不同的,他们往往约定好一起到山顶去看新年的第一轮日出,却总是附和的人多见到的人少,最后还有一个赖床的,会睡到日上三竿仍不愿起,现在想来,山上山下竟是截然不同的氛围,却也都有各自的趣味。

当门锁闭合的一刻,贠朝又有些想要再看看院内的景色,可此日刚过打春,春风还未拂过万物,满目皆是灰白并没什么好看的。

但他心里觉着自己关上的并不只是一道门,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怀念。

“手伸过来,有一样东西要给你。”停下无休止的胡思乱想,贠朝说着从前襟摸出一个小布包。

“好巧,我也有东西要给你。”穆如清话音未落,便怕自己反悔似地迅速展开一直攥紧的手。

掌心正中放着一颗金牙和一条只余花托的金坠。

而贠朝拿着的布包里,安睡着之前从金坠上摘下又当掉的那颗暗红玛瑙。

“这下,你爹娘的遗物又物归原主了。”贠朝将玛瑙连带着布塞给穆如清道。

穆如清先将布包打开,瞧清了其中的物品时,眼睛忽地有些酸胀。

这颗曾让他们俩吵过架的玛瑙,也给他们带来一线生机,可如今他都已经快要忘记玛瑙到底值几两银钱,贠朝却还记得要赎回。

但一想到或许某日就要分道扬镳,穆如清不由感慨——真不知贠朝到底是多情还是无情。

至少此刻,他想要挽留。

穆如清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金器按回贠朝掌中,怔怔地道:“不知道这些够不够。”

“什么?”

“我知道我总偷懒,惹你生气,功夫一直学得不怎么样……”穆如清声音缓缓,语气也极为小心:“所以这些,够不够聘你护我一道。”

贠朝犹豫了,他不知该不该接下。

没想过此时便与穆如清分开,毕竟他这徒弟一点江湖经验都没有,贸然踏进去纷争便只有被人骗的份,他就这么一个傻徒弟,人都拉扯这么大了,总不能什么都不管吧。

当初他下山时还被师门的人塞了慢慢一包的钱物,此刻突然撒手实在不是为师之道。

何况他从前只知是穆如清的爹救了他,现在他既然都知道自己的命实则是穆如清所救,纵使教了小孩一身功夫,可细细想来,却还是不够救命之恩的。

命的价值,只有用命来还。

贠朝心中这般思索,他口中却说着:“那你这聘金可就太少了。”

“我知道是少了些,但眼下也只有这么多,我回头肯定能再挣些……”

穆如清挠着脸侧,不敢看向贠朝,声音却忽得从远处传来——“便先当做定金吧,事成还要给钱的。”

听到此话的少年立即将视线转回,贠朝早走至雪融后归于平整的村间大道。

“还不赶紧跟上?”

春风未至,可贠朝的声音好似借风而行,虽是遥远却清晰地传来,飘进了穆如清的耳朵。

往事暗沉不可追,二人从打春之日向前走,未来踏下的每一步都是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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