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番外4(2 / 2)

“她总是穿着一件肮脏的、拖在地上的灰色长袍,头上顶着一层灰白色的面纱。哪怕最微小的风吹过,这面纱都会围着她蓬乱而枯黄的头发,一绺一绺地飞来飞去。”

这是有关灰尘仙子的故事。脏脏的、让人讨厌的灰尘成了神秘的仙子,在梦境中带领孩子见到世界瑰丽的另一面。

“‘将我的袍子拿到云端一抖,就为这乐园供给了它所需的一切养料。我的朋友,火,将会把它们送到空气里去,然后收集起来,烧炼、结晶;我的仆人,风,将会把它们搁在潮湿之处,在云中的电气里飘荡。当它们落到地面之后,再凝聚起来,于是这个已经凝固了的大地,就又铺上了一层我这肥沃的造物。雨水将它们砌成花岗岩、云母岩、大理石以及各种各样的金属和岩石,之后又将它们变成沙子、变成养料。”灰尘仙子骄傲地说。”

“我今晚的梦里会有灰尘仙子吗?”安东尼睡眼朦胧,声音也软绵绵地问道。

乔治桑亲了亲他的额头:“会有的。她是空气、水、太阳、黄金、钻石、灰烬、花粉、贝壳、珍珠、蝴蝶翅膀上的粉末、丝线、蜂蜡、铁、木材以及所有在显微镜下才看得到的生物躯体;她在这一切看不见的废墟之中,酝酿着不可估摸的生命,会在玫瑰色朝阳的光辉里,熔化成黄金般的云霞。”

安东尼带着期待和微笑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获得了“法国超越者第一届哄小孩非正式大赛”截至目前的最高分,乔治桑挑起眉梢,张扬地瞥过自己愚蠢的男性同僚们。

恕她直言,在座诸位,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大赛如火如荼,每位参赛选手都用出了浑身解数,有些获得了安东尼的微笑,有些则获得了同僚的“亲切问候”。

戈蒂耶强忍笑意,作为对每位选手的表现都一清二楚的裁判,欢快地和好友分享这些天来的趣事:“巴尔扎克因为夹带私货被发了黄牌,不过鉴于他夹带的‘私货’是嘲讽伦敦,每一位选手都表示能够理解;梅里美一不小心讲了点少儿不宜的黄色内容,被乔治桑拖走打了一顿,花了两天才走出‘魔沼’;兰波被指责带外援作弊,因为他和魏尔伦是一起去哄安东尼的,兰波本人控诉他的成年同僚们对未成年人之间的情谊一无所知,用龌龊的思维看待这种阖家欢乐的可爱场景;维戈尼荣获最低分,因为他是唯一一个把安东尼吓哭了的……”

波德莱尔忽然睁开了眼睛,突兀地打断了他:“安东尼被吓哭了?维戈尼讲了什么?”

戈蒂耶想了想:“似乎是一只濒死的狼的故事。”

棕发青年打量着面无表情的好友,若有所思:“夏尔,你是心疼了吗?”

波德莱尔移开视线:“我只是觉得他们中的某些人讲得还不如我。”

戈蒂耶笑眯眯地拍了拍手:“确实如此。所以在小安东尼的申请下,这项任务最后还是决定只派发给你,还要继续辛苦一下呢,夏尔。”

“……安东尼的申请?”波德莱尔一愣,眼眸中的冷漠逐渐消融,在阳光下呈现出蜂蜜般甜蜜的光泽。

“在一个美丽的花园里,秋日的阳光像是随意地迟迟不归。在泛着绿意的天空上,金色的云彩飘荡着。四个漂亮的孩子大概是玩腻了,开始说笑起来。”

“第一个男孩看了戏剧。他说,‘在大而阴沉的宫殿深处,看得见大海和天空。男人和女人,严肃地穿着漂亮的衣服,讲话像唱歌,人们不得不去爱他们。奇怪的是,它叫你也想穿上同样的衣服,说同样的话,做同样的事情。’”

“第二个男孩看到云彩。他说,‘在一小片火红的云彩上,站着上帝。云彩慢慢地飘着,他也在飘,好像也在看着我们。他在旅行呢,他要看所有的国家。看哪,他从那一行树后边过去了,那行树差不多就在天边……’”

“第三个男孩住过旅店。他说,‘那个旅店没有足够的床,我就和保姆挤一张。我用手去摸她的皮肤玩,滑溜溜的,又把头伸进她鬃毛一样的头发里,闻到了发间的香气。好奇特的感觉呀!可是我又觉得很害怕,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第四个男孩去过集市。他说,‘我遇到三个跳舞的人,他们个子高高的,脸色黑乎乎的,衣衫褴褛,却一脸谁都不求的神气,一奏起音乐,大眼睛就闪闪发亮。他们四海为家,连帐篷也不支,面朝星星睡觉。我想请他们带我走,可又怕还没出法国,就被抓回来。’”

波德莱尔垂下眼,对上了安东尼一片清明的眼神。

“你今天不困吗?”波德莱尔问。

安东尼抱着枕头在床上滚了几圈,认真地点点头:“不困。”

波德莱尔面无表情地在内心给自己不靠谱的那些个同僚又记了一笔账——原本好端端的一个作息规律的孩子,给他们带了半个月,现在就连觉都不想睡了。

他掐了一把自己的掌心,寻找到一些精力,强打精神:“那我再讲一个故事?”

“啊?”安东尼茫然地抬起头,“可是……这个故事还没讲完呢吧。”

波德莱尔和他对视:“故事的结尾很无趣。”

安东尼揪着金发青年睡衣的袖子:“没有什么是绝对无趣的。”

波德莱尔叹了口气。

“太阳落了。庄严的夜来了。孩子们分手了,每个人都朝着莫测的未来,随着环境和偶然,向着荣誉或屈辱攀登。”波德莱尔说,“故事结束了,闭上眼睛,睡觉吧。”

安东尼看似乖乖地闭上眼睛,手却还紧紧拽着波德莱尔的衣袖,不让他离开。

【变成了更加麻烦的小孩子。】

波德莱尔看着自己皱巴巴的衣袖,想道。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波德莱尔颇有些无奈地问。

安东尼立刻追问:“你呢?”

波德莱尔困惑地“嗯”了一声。

安东尼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认真地看向他:“故事里的你在做什么?你听完了那些孩子们的聊天,然后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听完之后就走开了。”波德莱尔说。

安东尼放开了他的衣袖。波德莱尔以为他终于发现了故事的无趣,却看到了他心满意足的表情。

“晚安。”安东尼小声地说。

波德莱尔起身离开的动作一顿,生疏而轻声地回复道:“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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