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姑母7(1 / 2)

夜深了,三更的漏缓慢而沉重的落下,子时了,蜡烛爆了又爆;

回到出嫁前的闺房,文茵思绪万千;环视四周,她看过的书,多宝阁上陶瓷娃娃,纸扎燕子风筝,墙上挂的焦桐琴,矮榻,美人几,窗外的芭蕉树,在,都在;一切都没变,唯独变的是她,物是人非。

多想时光能倒流,那个还有父母尚在,哥嫂疼爱,不谙世事的女子;那时的她眼睛是那么亮,那么爱笑;提起出阁的话题就拿帕子捂住脸,往嫂子身后躲;她幻想着未来的夫君,美好的婚姻生活如哥嫂般琴瑟和鸣,却不知更多的女子被吸入婚姻的黑洞,暗无天日苦苦挣扎。

“多住些日子吧”

嫂嫂轻声安慰着

“我已经和高家跟过来婆子打过招呼了,出阁了回来一趟不容易,你哥哥也是这个意思。”

“嫂嫂,我只有一个哥哥,自你嫁过来,待我像亲妹妹般。咱们无话不说,刚嫁过去那时,我最想的除了母亲就是你,离了你心里难过的紧。”

文茵已经开始抽泣,边说边哭

“嫂嫂,劝我的人都说,只说夫妻都是这样过来的;可我看到你和哥哥不是这样的,为什么到了我就不对了呢?以前,他们都说是我的错,错的总是我,是我不会生孩子,不会笼络丈夫的心,不会侍奉婆母,不会与小姑相处,可嫂嫂你帮我断一断,难道都是我的错吗?”

看着小姑憔悴清瘦的脸庞,江映秋心疼的拭着泪;

曾经那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子,全家的掌上明珠,初次见面羞涩的叫嫂子的女孩子,眼睛里没了光,这才几年啊?这高家是什么样的魔窟,把好好的姑娘磨搓成了形容槁枯的样子。

“好妹妹,你听我说;你婆婆做了这么多年姨娘,难免器小托大;日子是人过的,你只管顺着她,供着它;”

“为人妇孝顺公婆我自小便懂,只是她们太会折辱人了;一言不合便训斥,不分场合站规矩,家里丫头婆子捂着嘴笑,我都恨不得撞死;夫君在时嫌我不能生养;夫君才去,就骂我克夫,说早些把我休掉就好了”

文茵泣不成声,泣涕涟涟。

“这日子无处躲藏,不让笑,也不许哭,活生生像口枯井,要吃人一般。”

“好妹子,你自小便老实,说话都不敢大声,如何见过这般恶人;既遇到了,也不要怕;你记住,你是苏家的大小姐,你父亲在时是户部侍郎,你哥哥是吏部尚书,咱家的匾额还是先皇御赐的墨宝。你是有娘家的人,她们再放肆也不能怎样你,婆母总要走在你前面,小姑子们总要出嫁,日子过得去过不去都会过去,这个家还是你的,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半晌,文茵不说话了,眼泪也流干了,苦笑了一声

“我的日子也只剩下熬了,这样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呢?”

江映秋大惊,以为她又想极端了,刚想开口,却被文茵抢先了

“嫂嫂苦心劝慰,来时想和嫂子好好说会儿话,没想又惹嫂子难过,是茵儿的错,我会忍下去的;只是嫂嫂我住不了几日,多呆几日,恐怕闲言碎语要压死人;锦儿我带去玩几日,也算陪陪我。”

江映秋默默的点点头,再无他话。

安抚小姑后,江映秋心思沉重起来;她虽然言语上多了几分话术,却深知小姑的日子有多艰辛;;

江映秋知道公公的不妥耽误了小姑,但是如何能说已过世的公公的不是,男人们在外头轻飘飘的就把姑娘的一生耽误了;

自己的丈夫是吏部尚书,男人家在外面朝堂纷争,权力倾轧忍,劳神费力,这些内宅里的家长里短真不该再打扰他。可是想到文茵的处境,忍不住和丈夫抱怨起来

“高家也太欺负人了,高家那小子一早便和外八路的表妹厮混在一起,肚子藏不住了,才催着让文茵嫁、嫁、嫁;自己不晓得休养,老早把身子掏空了,现下人都没了还把妹子耽误了,这年纪轻轻如何守得寡?”

“这事情必然有高茂林那上不了台盘的赵姨娘从中谋划,她苦熬了这么多年,不是为了她那天下第一的独苗儿子能成由庶为嫡,才抬了她由妾到妻;一朝翻身,就见不得我们姑娘好,一肚子的坏水往姑娘身上撒。姑娘才成婚,就说她不能生养,一个又一个姨娘往屋里塞,生生把自己儿子身子作践坏了;现在反骂姑娘克夫;可怜姑娘自小是掌上明珠,毫无心机,以茵儿的纯良,哪里招架的住这些。姑娘一直无子,请了多少郎中,熬了多少药方,药渣子能铺满前头那条街,只怕好人也让吃坏了;高家这小子反倒一蹬腿走了,留着这黑心的小妇,偏偏还不放人,把人往死里折磨,真真是苦了妹子。”

江映秋越说越急,越说越气,眼圈泛了红,泪珠纷纷滚了下来,一些乡野村话也不管不顾的说了出来;

苏承恩看着恼怒的妻子,不停的拭着眼泪;妻子是翰林院编修的独女,宽容仁厚,夫妻从未生过龃龉。逼的妻子说出这些村话,也真是气极了,真心心疼妹子;可妻不知道的是高家老太爷文茵的公公和父亲同乡同科,又同朝为官,父亲已经定下的事情,做哥哥的能说什么呢;却也想着,门当户对,家里没有正经婆婆,以为他们夫妻能撑起门楣,哪晓得高茂林竟是轻狂之徒;还有个不省事的婆母;正经长辈们都西去了,竟让这个冒出来的姨娘翻了天,女子嫁人便别无他法;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唯有让她回来小住;妹婿在时,他还能弹压他一下,现在留下个婆母,他做晚辈的如何和一个妇道人家家长里短。

“父亲这门亲事定的确实有些草率了……”

苏承恩说了实话,这话也只能苏承恩说,江映秋更加控制不住泪水,文茵难道心里不怨吗?公公已作古,可茵儿呢?年轻守寡,婆母恶毒,日子如何过的下去?

看到伤心的妻子,自己心中也很是不安,苏承恩想缓和下气氛

“说来锦儿今天特地跑过来,说让我把文茵接回来,还像以前一样,不回高家了……”

还没说完,江映秋噗呲笑了

“孩子心性,口无遮拦,出去乱说让人笑话。”

妻子笑了,苏承恩的情绪也稍微平复了些,想起女儿稚嫩的小脸,当年妹妹也是如此的天真可爱,现在竟落得如此,唯有长叹。

江映秋最懂丈夫的心,轻轻的拥着丈夫的后背,跟着喟叹道

“咱们锦儿是最善良的,但也要像那蓝眼波斯猫似的,要有爪子;这世上千种难,我们能替她挡多少就挡多少,她又没个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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