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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尔没有马上回答,她注视着取暖炉上发亮的金属条,一脸难以名状的遥远的神情。罗杰又问了一遍,她才慢慢地回过神来。

“不。”她说,一边伸手拿起又一个文件夹,对罗杰笑了笑,眼神里依旧折射着那个遥远的地方。“你先去吧,罗杰,”她说,“我——我再看一小会儿。”

我终于找到它的时候,差点儿把它给跳了过去。我并没有很仔细地读每一个名字,只是浏览每一页,寻找着字母J。“约翰、约瑟夫、雅克、詹姆斯。”有詹姆斯·爱德华、詹姆斯·艾伦、詹姆斯·沃尔特等。然后它便出现了,那一行小字精确地写在纸上:“詹姆斯·麦肯锡·弗雷泽,来自图瓦拉赫堡。”

我小心翼翼地把纸放到桌上,闭上眼清了清视力,然后又看了一眼。它还在那里。

“詹米。”我叫出声来,心脏在胸口重重地跳着。“詹米。”我又轻声地重复了一遍。

那时将近凌晨三点,所有人都睡了,只有这屋子醒着,它包围着我,像任何一座老房子一样,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叹息着,陪伴着我。奇怪的是,我一点儿也不想跳起来唤醒布丽安娜或罗杰,告诉他们这个消息。我只想把这个秘密再多保守一会儿,只有我知道,仿佛我与詹米在那台灯照亮着的房间里两相厮守着。

我用手指描摹着那行墨迹,写下那行字的人见过詹米——或许下笔之时詹米正站在他的跟前儿。页面顶端的日期是一七五三年五月十六日,与此时正是相似的季节。我可以想象那空气,清新而带着凉意,少有的春日暖阳照射在他肩头,点燃着他发梢的火焰。

他的头发是什么样子?是短是长?他更喜欢留着长发,时而编成辫子,时而束在脑后。还记得每当他活动得热了,便随手拎起脖子后头的发辫好让自己凉快凉快的样子。

他一定没有穿格纹呢裙——卡洛登之后,穿着一切苏格兰花格图案都被定为非法之举。既是如此,他多半穿着马裤吧,还有他的亚麻衬衣。我曾为他缝制过那样的长衬衣,凭着记忆我可以感觉到那柔软的布料,缝制一件长衬衣需要洋洋洒洒的三码布料,那长长的衣摆和宽大的袖子,足以让高地的男人们抛下格呢披肩,仅着一件衬衣便自如地休息或战斗。我可以想象粗布之下他宽宽的肩头,可以隔着衬衣感觉到他温暖的肌肤,还有那带着苏格兰春凉的双手。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入狱了。面对英格兰监狱的职员,心中明了即将面对的一切,他会是什么样子?一定是冷峻之极,我想着,那眼神,那沿着他高挺的鼻梁冷冷地俯视着的深蓝色眼神——一定犹如尼斯湖水一般,阴郁而令人生畏。

我睁开眼睛,恍然意识到自己坐在椅子边缘,把一沓影印文件紧紧地抱在胸口,正深陷于脑海中的魔幻世界,而全然忘了去注意那份名单来自哪所监狱。

十八世纪英格兰人经常使用的监狱,大大小小有好多。我缓缓地合上文件夹,心想,会是边境上的贝里克吗?还是南方的利兹堡,抑或是伦敦塔?

“阿兹缪尔。”文件夹封面上用订书针整齐地订着一张卡片,上面印着监狱的名称。

“阿兹缪尔?”我一片茫然,“什么鬼地方?”

<h3>

被荣耀俘虏的囚徒</h3>

阿兹缪尔,苏格兰,1755年2月15日

“阿兹缪尔是上帝屁股上的毒疮,”哈利·夸里上校对着站在窗边的年轻人举了举杯,讽刺地说道,“我在这儿十二个月,其实十一个月零二十九天以前我就想走了。愿这新岗位给你带来愉快,大人。”

窗户面朝庭院,约翰·威廉·格雷少校对他的新领地查勘完毕,转过身来。

“这里看着是有点儿不够舒适,”他就事论事地表示赞同,举起自己的酒杯,“是说这儿会一直下雨?”

“当然。这是苏格兰——确切地说,是苏格兰该死的后屁股。”夸里喝下一大口威士忌,咳嗽了一声,长呼一口气,把空酒杯放下。

“这酒是唯一的补偿,”他略带沙哑地说,“找这儿的酒商,别忘了穿上你最好的军服,他们会给你很好的价钱。真是太便宜了,还不加关税。我给你留了几家最好的蒸馏酒厂的名字。”他朝房间侧面一张巨大的橡木书桌点了点头,四方的书桌端坐在地毯铺就的一方领地上,像一座堡垒与空无一物的房间对峙着。桌子背后的石墙上挂着的军旗和国旗令那书桌看着更像一座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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