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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疲惫地往牧师公馆走着,桥上的木板在脚下发出空洞的回声。书很沉,搞得我手臂酸疼,于是我把重负从一只手换到了另一只手。

“小心,瞧着你那该死的轮子,伙计!”一个工人骑着自行车低头从桥上的人群里穿过,差点把我撞到栏杆上。罗杰一边喊着,一边灵巧地把我让到一边。

“对不住啦!”那工人抱歉地回答,抬手挥了挥,车子从两群回家喝下午茶的学生之间穿了过去。我回头望向桥的那边,想看看布丽安娜有没有正好在我们身后,却不见她的影子。

一下午我和罗杰都泡在文物保护协会。布丽安娜则拿着罗杰开出的一列公文清单,去高地氏族办公室索取影印件。

“罗杰,你真是太好心了,帮了我这么多忙。”我大声说道,尼斯河喧闹的声音回荡在桥上。

“没问题。”他有点儿尴尬,停下脚步等我赶上前去。“我也很好奇,”他微笑着补充,“你了解我们搞历史的——不肯放弃任何一个谜题。”他摇摇头,试图赶走眼前被风吹乱的黑色头发。

搞历史的,我的确很了解。我同一个搞历史的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弗兰克同样不想放弃这个谜题,然而,他也不愿意去解开它。而今他去世两年了,这个谜题便留给了我和布丽安娜。

“你得到林克莱特博士的回音了吗?”走下拱桥时我问道。虽然已近黄昏,但北方的天此时日头还很高。掩映在河岸上的青柠树叶之间,那粉红色的太阳依然挂在桥下那座花岗石衣冠冢之上,熠熠发光。

罗杰摇摇头,迎风眯起了眼睛。“没有,不过我一周前才去的信。如果星期一还没有回音,我就打个电话。不用着急,”他侧过脸对我笑笑,“我很小心的。我只告诉他是出于研究的目的,我需要卡洛登战役后藏身里亚纳赫农舍的詹姆斯党军官名单——如果有这样一个名单的话。另外,若有当时幸存者的信息,请他为我指明原始资料的来源。”

“你认识林克莱特?”我一边问,一边把书本挪到侧面支在胯上,好让左臂歇息一下。

“不认识,但我把询问信写在了巴利奥尔学院的信纸上,并巧妙地提到了我以前的老师切斯莱特,他跟林克莱特认识。”罗杰令人宽慰地眨了下眼睛,我笑了。

他的眼睛是一种透亮的碧绿,衬着他橄榄色的皮肤,显得很明净。虽然他嘴上说帮助我们找寻詹米的历史是出于好奇,但我很明白他更深层的兴趣——冲着布丽安娜来的。我也明白,在这层兴趣之上并非只是他一人有意。唯独不知道的是,罗杰本人是否清楚这点。

回到韦克菲尔德牧师的书房,我把满怀的书堆到桌上,解脱地瘫倒在火炉边的高背椅中。罗杰去厨房倒了杯柠檬汁。

端详着我们带回的一大摞书,我浅尝着杯中酸酸甜甜的滋味,放慢了呼吸,但脉搏仍然跳得慌乱。詹米在那里头吗?如果在的话……握在冰冷的玻璃杯上的手变得很湿,我随即掐断了自己的思绪。别想得太远,我提醒自己,还是等找到些什么再说吧。

罗杰环视着书房四周的书架,像在寻求其他的可能。他已故的养父——韦克菲尔德牧师,是个很不错的业余历史学家,而他酷爱收藏垃圾的习惯也很糟糕。书信、日志、小册子、大报,各种古董书籍和当代文献,全部摩肩接踵地挤在书架上。

罗杰犹豫了一下,接着,他的手落在身旁桌上的另一摞书上。那是弗兰克的书,是他一生颇为杰出的成就,起码从封套上印着的赞誉之词来看是这样。

“你读过这一本吗?”罗杰拿起名为《詹姆斯党人》的那本书,问我。

“没有,”我喝下一大口柠檬汁,稍微镇静了一点儿,又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没有,我没法儿去读。”自从归来之后,我就下定决心不去看任何关于苏格兰历史的资料,尽管十八世纪正是弗兰克的研究方向之一。心中明白詹米已死,不得不面对没有他的余生,我努力逃避任何令我想起他的事物。那是一种徒劳的逃避——布丽安娜的存在每天在那儿提醒着我,忘记他根本没有可能。但我还是无法去读那些关于美王子查理的文献——那个无能透顶的年轻人——也受不了任何关于他的追随者的书籍。

“我明白。我只是觉得你可能知道这里是否存在有用的信息。”罗杰顿了顿,颧骨上的红晕更深了,“你——呃,你丈夫——我是说弗兰克,”他仓促地补充着,“你有没有告诉他……呃,关于……”他的声音缩了回去,尴尬地哽在喉中。

“那个,我当然说了!”我尖锐地回答,“你觉得呢——消失了三年,我就闲庭信步地走进他的办公室,说一句:‘哦,你好,亲爱的,晚饭想吃什么?’”

“不,当然不是。”罗杰赶忙嘟哝道,一边回转身去,紧紧盯着书架,脖子后面映出窘迫的深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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