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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伙子被准许同时赴刑,走出门时他们仍旧互相紧握着手。其余的人逐一被带走,报了姓名由文员记下。那名文员坐在门口的脚凳上,低头盯着怀中的文书,没有朝走过的人瞧上一眼。

轮到尤恩时,詹米用胳膊使劲撑起身子,倾力抓住好友的手。“我们会马上再见的。”他耳语道。

尤恩·卡梅隆的手握了一握,露出无言的微笑。然后,他俯身在詹米的嘴唇上亲吻了一下便起身离开。

六个不能行走的人被留到最后。

“詹姆斯·亚历山大·马尔科姆·麦肯锡·弗雷泽,”他缓缓地报出全名,让文员有时间一一记下,“图瓦拉赫堡的领主。”他耐心地拼出每个字母,随后抬头望向梅尔顿,“我必须向您请求,大人,请帮助我站立起来。”

梅尔顿没有回答,只是怔怔地向下盯着他,表情中些微的厌恶正转变为一种带着惊异的恐惧,似乎渐渐明了了什么。

“弗雷泽?”他问道,“图瓦拉赫堡的弗雷泽?”

“正是。”詹米耐心地说。这人就不能快一点儿?被判处枪决是一回事,但近在咫尺地听着战友们赴死可是另一回事,此时要控制住情绪简直没有可能。他支撑着身体的手臂不胜压力地颤抖着,不听话的肠胃抽搐起来,发出恐惧的咕噜声,无法与自身更高级别的功能取得一致。

“真是该死。”英国人一边咕哝着,一边弯腰凑到墙角的阴影里,仔细瞧了瞧躺着的詹米,随后转身招呼他的中尉。“帮我把他抬到亮一点儿的地方。”他指示说。他们的动作很欠温和,一阵剧痛从腿上直冲头顶,詹米呻吟了一声,刹那间头晕目眩,没听清梅尔顿说了什么。

“你是那个人称‘红发詹米’的詹姆斯党人?”他焦急地又问了一遍。

听见这个,詹米浑身上下闪过恐惧的雷电,让他们知道他就是恶名昭著的红发詹米,他们就不会枪决他了。他会被套上铁链带去伦敦受审,成为一件战利品。随之而来的是刽子手的绳索,他会被勒得半死不活,躺在绞刑架上,被他们开膛破肚、掏出五脏六腑。想到这里,他的肠胃发出又一阵更长更响的咕噜声,他的肠胃明显不喜欢这个念头。

“不是,”他用尽可能坚决的语气否认道,“赶紧继续吧,可以吗?”

梅尔顿不理会他,跪下来扯开詹米衬衣的领口,拽着他的头发往后拉扯起来。“见鬼!”梅尔顿的手指戳着他的喉咙,就在锁骨上方一点儿。那里有一个小小的三角形伤疤,明显引起了审讯官的关注。

“图瓦拉赫堡的詹姆斯·弗雷泽,红发,喉部有一处三角形刀疤。”梅尔顿放开他的头发站起来,若有所思地揉着下巴。片刻之后,他定了定神,转身对着中尉指了指农舍里其余五人。“把其他人带走。”他下令道,浅色的双眉深深地皱起。他沉着脸站在詹米跟前,其他苏格兰犯人被一个个抬出屋子。

“我得想想,”他咕哝道,“见鬼,我必须想一想!”

“想吧,”詹米说,“如果你有这本事。我可得躺下了。”他们先前把他支起靠在侧墙上,腿在面前伸展开来,可是平躺了两天后,直起身子端坐着实在勉为其难,屋子仿佛醉醺醺地倾斜着,眼前不停地冒出金星。他倒向一侧,慢慢把身子放平,一边拥抱着泥土地面,一边闭上眼等待眩晕赶快过去。

梅尔顿在低声说着什么,詹米听不清,听不听得清他也并不在乎。坐在阳光里的时候他第一次看清了自己的那条腿,因而很有把握地认定自己肯定活不到绞刑的那一天。

大腿中段以上发了炎的部分是一片愤怒的深红色,比周围风干的血污都红得厉害。伤口本身化了脓,当屋里其他人的臭气慢慢减弱,他开始闻到脓液散发出来淡淡的有点甜的臭味。不管怎样,比起伤口感染致死的痛苦与迷乱,他似乎觉得迅速的当头一枪要可取得多。你听到枪响了吗?他疑惑着,便迷迷糊糊地睡去了,阴凉的夯土地面枕在他火热的脸颊之下,光滑而舒心,像母亲的胸脯。

他没有真的睡着,只是热度上升,陷入了昏睡,但耳边梅尔顿的声音又猛地把他惊醒。“格雷,”那个声音说道,“约翰·威廉·格雷!你可记得这个名字?”

“不记得,”他在睡意和热度之下迷茫地答道,“我说,要么枪毙我,要么走开,好吧?我生着病呢。”

“靠近凯瑞埃里克,”梅尔顿的声音不耐烦地催促着,“你在树林里遇见的他,一个金发男孩,十六岁上下。”

詹米眯起眼看着那个折磨他的家伙。视野在热度之下有点儿扭曲,但眼前那张消瘦的脸庞仿佛似曾相识,一双大眼睛几乎有点儿女性化。

“哦,”说完,他从脑中潮水般涌起的一幅幅混乱的画面中挑选出一张脸庞,“就是那个想要杀我的小伙子。对,我记得他。”说完又闭上了眼睛。在热度的作用下,不同的知觉莫名其妙地搅混在一起。他折断了约翰·威廉·格雷的手臂,记忆里他手中那男孩细长的骨头幻化成克莱尔的前臂,被他拉扯着,意欲挣脱巨石的掌控。迷雾中清凉的微风像克莱尔的手指一般摩挲着他的脸颊。

“醒醒,该死的!”梅尔顿急切地摇晃着他,他的脑袋在脖子上被摇得啪嗒作响,“听着!”

詹米疲惫地睁开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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