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心头血5(2 / 2)

一旁的侍女回道:“小姐,这是烧纸钱留下的烟。”

汉遥不解:“为什么要烧纸钱?”

侍女垂眸,语气有些哀伤,“为了告慰亡灵。”

“亡灵?”汉遥问,“什么是亡灵?”

侍女说:“传说人死去后,就会变成亡灵。”

“死”对汉遥来说,是个有点沉重的话题,她也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道:“死了很多人吗?”

侍女沉痛道:“泽洋学宫,三千学子,皆葬身魔腹。”

时光荏苒,儿时的许多记忆都已模糊了,唯独那个妇人红宝石般的泪眼,和侍女那句“三千学子”仍叫她记忆犹新,难以忘怀。

后来她自旁人的言语和浩繁的卷帙中,知晓了那场灾难。

泽洋学宫由皇室一手创办,是世间唯一肯招收平民学子的学宫,且免去束脩,出世后便轰动天下,一时间吸引了无数青年才俊,谁知成立不过三年,便遭邪魔入侵,三千学子皆被噬心而死,尸身成山,流血漂橹。

时至今日,提及“泽洋”二字,犹叫人胆战心惊。

而如今,她竟成了这噬人心的邪魔!

汉遥丢下书册,俯身干呕起来。

不,不对。

她撑着书案,回忆一帧帧闪过。

若她真是邪魔,为何从未起过害人之心?她自小食五谷,饮清泉,从未有过饮毛茹血的恶欲。

就算……就算她真是邪魔,她也要弄明白自己究竟是如何落得这个地步,做鬼也要做个明白鬼。

汉遥一副娇柔皮囊,内心却是一贯果决得冷酷。

忖度片刻,她再度翻开了《除魔神鉴》,微黄的书页上,朱砂画的人心细致而生动,经脉分明,透出不祥的血红色,仿佛下一刻就要开始跳动,她的指尖拂过饱满的心脏,一路向下,最后落到那个挺劲的“忘”字。

忘心。

汉遥的心旌微动。

她拿出怀中金簪,簪尖锐利,闪过一丝寒芒。

《除魔神鉴》最后写着,反写得,正写失。

如果她没猜错,正写的符会教她记忆尽失,那反写血符,是不是就意味着能回复她的记忆?

她捏紧了金簪。

——————————

过往的记忆如打开的黑匣,沈相眼前出现一双含血的眼睛,是年幼的沈汉遥。

他再次回想起了十四年前。

那一年,沈汉遥第一次冲破了障目之咒,她睁着一双琉璃般清澈明净的眼珠,还没成人的膝盖高,却无端显得冷肃庄严。

她说:“我不叫沈陌,我叫沈汉遥。”

沈相抚着她双髻的手骤然收紧,“你说什么?”

沈汉遥开口,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她的嗓音仍是稚嫩,神色却冷如霜雪。

“我不是沈陌,我有自己的名字。”

无论是用甜糕金球哄,还是借他人之口骗,沈汉遥都咬死了不认“沈陌”的名字,她抬起眼,眼中是沈相熟悉的冷漠与骄矜,令人厌恶,令人恐惧。

于是,沈相将她关进了水牢,冰凉的水刚好漫过她眼下,只有一刻不停地踮起脚尖,扬起脖子,才能挣扎着吸上一口气。

凉水会泡烂她的皮囊,冻坏她的骨髓,纵使是成人,也决计呆不上三天。

一个月后,沈相将她从水牢里捞出,沈汉遥的筋骨已经全断了,像滩烂泥般倒在地上,沈相俯下身,一如之前般慈爱地抚摸着她的鬓发,声音悲悯而宽仁。

“你是我的女儿,你叫沈陌。”

汉遥抬头,眼白因充血而一片赤红,沈相知道她已经不能视物。

她缓缓张开唇,说:“我不是沈陌。”

那是第一次破咒。

第二次,沈相改换了言辞,他顺着沈汉遥的心意,对她说:“你是我的女儿,你叫沈汉遥。”

“天河为汉,长远为遥。”

汉遥顺承地应下了这个名字。

但障目并不简单,沈汉遥天生灵眼,每至三月十八,符咒若不近身压制,便会被看出破绽。

晏昼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血符藏于琉璃子中,赠给了沈汉遥,这才勉强压制住这些年。

纵使如此,障目之咒还是破了十七次。

以他和晏昼的心力,至多十八次,此咒便会不攻自破。

符咒既破,再压制住她便难了。

好在如今,只差这最后一步。

沈相推开书房的大门,日光下,沈汉遥背对着他,坐在书案边,拖出一道长长的影。

她果然在此处。

沈相心下稍安。

“爹,”汉遥转过头,唇色惨白,“我是邪魔吗?”

沈相一顿,宽慰爱惜的话哽在喉头,“遥儿,你在说什么?”

汉遥的冷汗顺着额头流下,淌过一条水痕,她轻笑道,“我从前太过愚笨,魔不死不灭,要辨认人与魔,不是很简单吗?”

“你……”

沈相看着她灰白的脸色,倏地,敏锐地察觉出异样,疾步向前。

眼见他走来,汉遥嫣然一笑。

转过身,露出鲜血淋漓的前身。

金簪插在她的心口处,汩汩的血液顺着含珠金凤的尖喙滴下,坠落在地,裂开一朵血花。

她笑着说:“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吗?”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