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血牌位3(2 / 2)

“小姐呢?”

“小姐…小姐她已经就寝了。”

“叫她出来。”

青儿诺诺,侧身开了房门,床头的油灯还燃着,厚帘密不透风,青儿隔着帘子轻唤了一声“小姐”。

无人回应。

青儿狐疑地拉开一道细缝,一看,惊叫一声。

沈相心道不好,一把掀起厚帘,床榻上已经空无一人。

耳边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汉遥屏住呼吸,握紧了手中剪刀,直待脚步声渐止,她才长舒一口气,倚在墙边,荡开一层泛泛水纹。

自沈府逃出后,她便躲在了桥底,天还未亮,桥底一片昏暗,正是藏匿的好去处。

裙摆已然湿了,穿着像一块坚冰,汉遥低头,微晃的水面映出她的面容,苍白而憔悴,一双杏眼织满了血丝,狼狈不堪。

汉遥感到一阵迷茫,逃出来又该去何处?一日之内,她的世界已天翻地覆,未婚夫赠她邪物,爹爹以朱砂画符,二人今夜还合谋要“炼化”她,传说世上有妖魔作祟,性好食人,难道爹爹和晏昼是妖魔所化?如果是的话,那真正的爹爹和晏昼又去了何处?

亦或许,汉遥想起梦中塘面映出的一双红瞳,一个可怖的揣测涌上心头,难道她才是妖魔?

越想越乱,现在不是焦虑的时候,汉遥闭了闭眼,抛开一切猜测,如今当务之急,是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必须再去一趟晏家,找那个撑伞的男人。

水面渐渐映出几缕光来,天快亮了,汉遥挤干湿透的裙角,攀着粗糙的墙面爬上岸边,她还穿着那一双绸鞋,鞋底已然磨破了,鲜红的血化在水中,漾出一抹淡红。

刚破晓,街上并无游人,汉遥顺着晏府方向走了几步,迎面撞上个搂着菜篮的女使,驻足看向她,神情十分惊异。

汉遥低头,沾了脏污的衣裙死死贴在身上,袖袍裙摆还滴着水,不必揽镜自照也知道自己如今是个什么模样,她躲过女使的视线,一点头便要绕走,那女使却开口了,声音颤颤巍巍的。

“大人……”

大人?

汉遥呼吸一窒,缓缓回过头。

沈相站在檐下,一半脸被日光照得沟壑分明,一半脸陷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像是从地府走上来的阎罗。

汉遥转身便跑,跑了两步,回头,沈相却并未追上来,她抬眼一看,拐角处晏昼打着灯笼,不知守了多久了。

汉遥手脚冰凉,连退两步,捏着怀中的刀柄贴在墙边,警惕地望着两人。

“遥儿,你怎么跑出来了?”沈相率先走上前来,神色很是担忧,“快随爹回去。”

汉遥看着这张熟悉的面皮,连日的惊惧不禁一并涌上心头,忍不住凛声道:“你不是我爹。”

沈相一怔,“遥儿,你这是怎么了?连我都认不得了?”

汉遥扬声道:“不必废话了,昨晚你和晏昼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不会再相信你。”

“昨晚?”沈相面露惑色,“我昨晚被圣上留在宫中,并未见过晏公子啊。”

晏昼也附和道:“我也是今早听说沈相在寻沈小姐,这才过来搭一把手。”

汉遥拿着剪刀的手微微颤抖,“我不信,我亲耳听到你们要害我。”

“遥儿,你莫不是又做了噩梦?”

沈相说着,倾身上前,汉遥忙反手握住刀柄,刀尖对准来人,厉声呵斥:“别过来!”

沈相连连后退,看着闪着锋芒的刀尖,忙道:“我不过来,你莫伤了自己。”

“遥儿,将刀放下吧,你身子弱,衣裳都湿透了,受了风寒又如何是好?你先随爹回府,有什么事慢慢说,好不好?”沈相哀求道。

一旁的女使也开口劝道:“沈小姐,沈大人昨日确实没有回府。”

没有回府?汉遥有些动摇。

“那我听到的,看到的又是什么?”她眉头紧锁。

“近日常有妖魔作祟,听说魔会化作人形诱骗凡人,将其吞吃入腹,沈小姐见到的莫不是妖魔?”晏昼道。

妖魔?

汉遥咬紧了嘴唇,她昨夜确实只听见交谈声,并未见到真人,难道真是妖魔幻化要来吃她的心肝?

“我昨日见沈小姐,便觉得不对劲,沈小姐可还记得你当时误闯神庙,险些惊扰了祭祀?想必是那妖魔刻意引你到晏府,想要加害于你。”晏寒继续道。

“可……”

见她仍是犹疑,沈相嘴唇翕动,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眉间落满了沧桑,“遥儿,你不相信爹?”

汉遥心尖一抖。

沈相哀叹一声,“当年玉娘生下你便去了,我亲手将你养大,怕你中了邪祟,一直不敢让你出府,遥儿,你是因着这个缘故在怨我?”

这话实在诛心,汉遥忙道:“我……我没有。”

此话一出,她便像被抽了脊骨,肩膀一塌,怀疑的心也塌了下去,女使的话早教她心旌摇动,晏昼所言更是动摇了她的大半疑心。

是了,汉遥如梦初醒,朝夕相处十七年,她怎能怀疑全心全意对自己的至亲?

眼见沈相为了寻她,枯槁的眼皮耷拉着,眼下一片暗淡乌青,一夜之间,竟再不见风流才子的模样。她只觉诛心不已,怀疑与愧疚一同压在心上,如一团乱麻,搅得她头晕目眩。她放下剪刀,眼已红了半圈。

“对不起,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

沈相见她不再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舒了一口气,上前揽住汉遥单薄的肩,慈爱地拂过她凌乱的鬓发,宽慰道:“不是你的错,是那妖魔,是他蒙骗了我们遥儿,走吧,我们回家去。”

这样一宽慰,又让她陡然生出无限的愧疚与委屈来,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落下,如何也止不住,晏昼走过来递给她一方素帕,汉遥低头接过,默默擦着泪。

一切不过是妖魔作祟罢了,回去过后,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

日头升起来了,斜斜地照亮着这一方天地,汉遥捏着素帕,周身也暖了起来。

她微微垂眼,眼见着微灼的日光顺着檐角淌下,一路漫过晏昼的锦袍云靴,凝在鞋边,最后聚成一丁点金色,油润的,闪光的。

她如坠冰窖。

那是一滴凝固的烛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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