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20(2 / 2)

李小婉和纪久说这件事儿,纪久却沉下了脸,“不要去。”

李小婉奇怪了,说,“为什么?”

纪久说,“你用脑子想想。”

李小婉说,“我想不出来。”

纪久说,“那都是些什么人,你跑去干什么?”

李小婉说,“我姐请我去的,什么人能把我怎么样?”

纪久见说,“别人不说,就那个五回,多好色,你没听人说过吗?”

李小婉不高兴了,“你说什么呢?我早就认识他的,他喜欢的是我姐。”

纪久见李小婉不明白,皱紧眉,还是要说,“反正我不让你去。”

李小婉说,“我妈都让我去了,凭什么你不让我去。”

纪久被问的噎住了,咬着牙憋出了一句,“你说呢?”

李小婉气笑了,说,“我说什么?我说你多管闲事。”

纪久说,“我不想你被别人惦记,因为我,我喜欢你。”

纪久和李小婉都呆了半晌,李小婉低下了头,咬着嘴唇不说话,纪久把话说出来了,倒比刚才放松了,笑道,“傻瓜,非逼着我说出来,你自己不知道吗?听话,不要去,那些人沾惹上了很麻烦。”

李小婉心里不觉得“那些人”有什么麻烦,难道纪久身边这些人不也是别人眼里的“那些人”?但是纪久向她表白了,纪久说的那句“我喜欢你”才是重要的。李小婉低声说,“那我不去好了。”纪久轻轻的拉了李小婉的手,李小婉轻声问,“那我是算你我女朋友了?”

纪久笑着点点头。有一股清甜的甘泉涌上心头,李小婉将头轻轻靠上去。

这世间有很多遗憾,比如,未能陪张婷过生日,比如,未能救得了纪老大的命。只是那时候笑语欢颜,并不知道后来命运安排。

眼见着秋色已深,秋景愈佳,纪老大要带着一群人去踏秋。李小婉主动要求跟去,纪久说,“你别后悔。”李小婉说,“踏秋有什么后悔的?”

李小婉真的后悔了,这群人哪里是去踏秋,真真是去拼命,他们去了松叶县,爬了一座渺无人烟的荒山,山高,路陡,荒树杂草,等到了山顶,李小婉快丢掉了半条命,坐在石头上喘粗气。纪久说,“别坐在石头上,着凉,咱们到里头去。”李小婉顺着纪久指的方向,看见山顶有一座古庙。这是他们要爬这座荒山的原因。

古庙朱红的屋顶,在树荫下头,红绿映衬,光影斑驳,山顶风大,风吹树叶沙沙作响,时近正午,不知为何,这鲜艳明媚的寺庙,却渗着一股阴冷的气息。李小婉跟着纪老大一伙后面,也朝着那寺庙走进去。

山寺无人,却毫不衰颓,石板路修的干净,只是这个季节,落叶铺满,略显凄然。进了第一道门,里面却是一树红枫,如火炬,香炉里烟火袅袅,一个老僧,翩然回首,笑道,“我料想你们这两天要来,今年来晚了几天。”

纪老大笑道,“也不算晚,正是寒衣节。”老僧笑道,“那边都是急性子,早来一天好,免得等着着急,抢了阎王殿。”纪老大笑道,“你这老头,当了和尚说还这种话。”老僧一笑。

李小婉站在外头,老僧看见笑道,“小姑娘,你别进去,在外头呆着好。”纪久笑道,“我俩都不进去。”李小婉往里头看,大殿阴阴森森,不知道供奉着什么佛祖金刚罗汉,在暗黑的殿宇里,面目狰狞。李小婉果然不敢进去,和纪久并肩站着,看远处的山。远处山峦起伏,山脚下,一片平原,十分辽阔,村庄和田地星落盘布,秋日里麦田一片金黄,而麦地中,却有好多车辆,井架,工人,如同工地。李小婉问道,“那到底是麦田还是工地?”

老僧笑道,“又是麦田又是工地。”

等纪老大几个人拜了神佛,出来,一行人下了山,在半山腰,一处可以极目远眺,风景极好的地方停留,李小婉惊讶的发现,这里有两座坟。纪老大等人,在坟前烧了纸,别人都起来看风景,只有纪老大,独自在坟前,开了一瓶酒,同那坟里人喝酒。

李小婉看众人的神气,都不似平日闲散。李小婉把纪久拉到一边问,“这到底也不是踏秋,是上坟。”纪久笑道,“又是踏秋又是上坟。”李小婉问,“坟里是谁?”纪久说,“死的人。”

山脚下的庄子叫仁义庄,庄口还有前清的碑文,整个庄子是从长河边迁过来的,碑上记载,咸丰年间长河大水,淹了老庄子,于是整座庄子往山里搬移,到了这里。长河是灰狼河的一段,流经这里叫做长河。仁义庄是个老庄子了,前十年长河滩抢沙子,就是在离这儿不远的河滩,前两年,这里的田地里又发现了铁矿,于是抢沙子的战火才平息没有几年,抢铁矿的战火又打起来了。有些人按照承包农田的价格,通过各种手段包下田地,四周种些麦子,也不管麦子长得如何,就开始偷采铁矿,都是非法营生,所以抢矿大战甚为激烈。最后击败各路豪杰,独拥仁义庄子铁矿的,是一个外号叫六指的。这个六指本来也是松仁市的人,在松仁市没混出名气,一直在外头闯荡,自从抢了仁义庄铁矿,陡然发达。

纪久指着山顶的庙,说,“那庙是六指抢了铁矿后,重修了,所以那么新。”指着坟说,“我爸死了几个兄弟,其中两个,不知道老家是哪的,就埋在这里了。”李小婉心里一凉。纪久说,“每年清明寒衣,我爸都要来,我们有时候也跟来。”本地风俗,每年农历十月一寒衣节,活着的人要给逝去的亲人烧纸钱,天冷了,逝者要在那边拿钱买冬衣了。所以老僧说让纪老大早来一天,不要让那死去的兄弟等急了,没钱买寒衣,去抢阎王殿。

原来如此。

二十年后,仁义庄铁矿废弃,地面留下好多大坑,其中最大的一个,年月积累,积了一池深水,不知道是不是矿物的原因,那水簪青碧绿,光华夺目,胜过多少名山大川的水。四处高壁,拥着这池水,看着美丽无比,而那美丽,却是一个诱饵,那大坑时常淹死人,池水看着浅而美,实际上,深而凶。据说一对儿十四岁的双胞胎淹死在这里后,父母无处诉冤,要求找原矿主,追究其采矿完毕不回填不处理的责任,仁义庄领导说,“去哪给你找原矿主。”此时的原矿主六指,已经因为涉黑进了监狱,判了二十五年,早年抢来的金山银山挥散已尽,意气风发、名满江湖都成往事,不到七八十岁是出不来了。

此时山上庙宇尚新。

一行人下了山,老僧也跟着车一起走了。老僧说,“我请你们喝羊汤。”

山下采矿,工人,往来车辆都很多,仁义庄外头一条街非常热闹。纪老大说,“我们人多,不用你请。”老僧说,“一年也就来一回,当年要不是你,我也活不到今天,请你是应该的。”原来,老僧也是个业余的僧人,就是仁义庄的一个农民,在社会上混,两年前还跟着人家一起抢矿,大战里被打伤,留了满身的血,晕在地上,都以为他死了,他的老大也跑了,就扔在哪里没人管了。纪老大心细,发现他没死,就给他送到了医院,还帮着付了医药费。他那个老大,很不厚道,不来医院,也不管自己小弟的死活。六指也不是仁义的人,也早就说了,别管他,我一分医药费不给他出。纪老大自己花钱,给老僧治了病。当时身边兄弟就跟纪老大说,“大哥,你真牛,自己把人打了,自己再给人治,关键你还不认识这个人。”

这人年纪本来也不小了,就此自以为看透了名利人心,从此不在出来混了,每日跑到庙上去烧香拜佛,后来,做了半个僧人。

老僧下山就脱了僧袍,一裹,卷在包里,带着众人来喝羊汤。

拆骨肉,羊杂汤,葱油火烧,再要几瓶白酒。那时候没有人查酒驾,喝完了酒,在山路上晕头转向把车一开,就有一种如在云里的飘渺之感,离着飞升也就不远了。

老僧喝一口羊汤,喝一口白酒。那羊汤里飘着羊肉,纪老大说,“你信佛了,还吃肉?”老僧笑道,“酒肉穿肠过。”又道,“我已经参悟透了,生死并没有大异,活着在这里住着,死了不过是换一个地方住,比如这羊,死了说不定还能托生个人身,那是福气,留下死后的一个肉身,能让我们吃,也是行善,我吃了它,成人之美,也是行善了。”

纪老大笑道,“歪理邪说。”

老僧笑道,“哈哈,讲理,不过是找个借口让自己心安。”

葱油火烧实在是好吃,李小婉吃了五个,羊汤添了三次。

从来不说不吉利话的纪老大,忽然笑跟纪久说,“等我死了,也埋在那半山腰,那风景好。”

邵平笑道,“我死了,也埋那里吧。”

别人问,“你埋这里,不回家和你媳妇埋一起?”

邵平笑道,“手脏了,不配了。”

老僧念一句,“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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