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12(2 / 2)

纪老大院子中的葡萄架荣了又枯,枯了又荣,因为没人打理,年年都是只生虫子,不长葡萄。古人说,春荣秋谢花折磨,人世间,又岂不是,生老病死人摧残。

纪老大在刚长出叶子的葡萄架下坐着打盹儿,他们刚在外面替一个老板打了一场架,在与大松相邻的小紧市。从收到消息出发去小紧,到今早上回来,就是半个晚上的时间,每人分了一万,在那时候真是个大数目了。平时打架没有这么多钱,这次是因为雇主的独生儿子掺和在里头,雇主为了儿子安全,赶紧平事儿,叫了大价钱。

纪老大打盹儿的时候,六胖子和小虎子欢欢乐乐的推开大院门进来,小虎子傻呵呵的叫着冲过来,“干爸。”纪老大陡然惊醒,一手在面前乱划,一手惊慌的去摸腰间,摸了一个空,腰里没挂着枪。完全醒来,艳阳高照,是小虎子来了,纪老大还觉心口猛跳,气息不定,佯装镇静,说“干什么?”

多年后,年轻人听父辈讲老故事,听的热血沸腾,说,“要是在那时候,给我一把枪,我也也去试试。”老人们说,“试试?不吓尿你的裤子。”不是谁都有这个胆子。有良民告诉,不用自己说动手,看见拿着棍棒动手打群架的,都吓得赶紧绕着走,真打啊。有出过现场的告诉你,看见端枪就吓得跑,真往人身上喷啊。有开过枪的告诉你,吓得魂儿都飞了,闭着眼打。有参加过混战,看见过受伤乃至死人的告诉你,打完根本不敢回家,回家也不敢睡床上,找一个草堆,一处没人的破房子,在里面团着,才觉得安全,稍有动静就吓得心惊胆炸,既是害怕有人找上门来,也是害怕一闭眼就看见死人。参加过战争上过战场的,有战后心理创伤综合征的说法,有人多少年后还留有心理阴影,不能安然入睡,这些拿枪打架手上有人命的,也是一样。人都是人,都是有灵魂的血肉之躯。纪老大被小虎子一叫,惊醒,头上已经是一头冷汗。

小虎子笑着,看六胖子,六胖子说,“哥,我和小虎子想去酆都玩玩,两三天就回来,跟你请个假。”纪老大看看这两个,笑道,“手里有钱不知道怎么花了吧?”六胖子和小虎子都笑,纪老大也笑,说,“出去别惹事儿。”小虎子高兴的跳起来,说,“谢谢干爸。”转身就跑了。纪老大看着小虎子出门的方向,忽然悟过来了,问六胖子,“还有谁跟你们一起去?”六胖子嘿嘿的笑,“小隐。其实是小虎子和小隐要去,小虎子怕你不让他去,就叫着我了。”

小虎子还差纪老大的钱没还完呢,但是最近他有钱也不还了,说给老妈买营养品什么的。纪老大早看明白了,小虎子拿钱不是给了妈,而是给了小隐。纪老大跟小虎子说,你要喜欢小隐,干爸给你去提亲。小虎子说,“干爸,我跟她说好了,等过一年我把答应她的事儿办了,就去提亲。”

这回不用说,是小隐知道小虎子有了钱,要小虎子带她出去玩了。

纪老大也管不了,小虎子自己挣来的钱,要给自己睡了的女人花,他还真管不了。就是六胖子也一样,也是钱到手就没,也不知道花到哪里去了。

六胖子和小虎子开着一辆面包车走了,纪老大下午就接到了荣发财的电话。

荣发财在电话里倒是还镇静,他说,“老纪,你带几个人过来一趟吧,我这儿有点事儿。”纪老大问,“什么事儿?”荣发财说,“你还记得上回咱们说那个牛蛙村的白大头吗,他带人来了。”纪老大说,“他来干什么?”荣发财说,“倒是没干什么,说说仓库的事儿,就是我看着他们,这心里不踏实,你过来我就踏实了。”纪老大说,“马上到。”

貌似不是大事儿。六胖子和小虎子出去玩了,小四刚填了孩子,在家陪媳妇,纪老大没叫他。纪老大召集了七八个兄弟,还有邵平。邵平的胳膊受了点轻伤,裹着白白的绷带,纪老大说,“你用的着吗,裹绷带,擦破点皮儿的事儿。”邵平笑道,“用得着。”纪老大说,“那你去得了吗?”邵平笑道,“去的了。”

小四不在,纪老大就愿意带着邵平,因为纪老大不太会和人谈判,貌似这次去荣发财那里,不是打架,万一需要说话,还是邵平比较在行。邵平虽然平时不爱说话,但是要是说起来绝对有理有据。

面包车不到半个小时就开到了松针镇荣发财的工地。临时建起来的工棚当作办公室,工棚外头站着几个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纪老大带人走到门口,那站着的几个抱起肩膀来,不善的打量纪老大几个。纪老大径直往里,邵平跟进去,剩下的守在门口,抱起肩膀点上烟,和对方的人互相挑衅对视。

临时办公工棚里,除了荣发财和他的副厂长,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人,领头就是白大头。

白大头,大高个儿,青茬头发,人如其姓,长得很白,白皙的皮肤里透出来的都是肌肉,一件白衬衫,黑裤子,脚下一双靴筒及膝的黑胶鞋。灰狼河边的渔民,都喜欢穿这种长筒的黑胶鞋。普通的衣服在白大头身上显得那么的不普通,纪老大不由得有点嫌弃自己了,他长得太矮,不够精神,不能够一进来就将对方镇住,幸好带来的是邵平,邵平的气质可以和白大头抗衡,要是带来的是小四,两个人都是小矮个儿,那就更差意思了。

荣发财看见纪老大,立刻高兴的站起来,“老纪,快来。”

白大头眯着眼,转过身来看纪老大,纪老大从容不迫的回望过去。白大头眯着眼问,“你TM是谁?”荣发财赶紧说,“白大哥,这是我朋友。”

白大头蔑视的撇了纪老大一眼,眼神里已经说了瞧不起,他继续和荣发财说,“你不但不能拆我的仓库,还得给我留一条道,让我可以来回仓库拿东西,你的厂子怎么盖,我不管。”纪老大进来,荣发财的腰杆似乎也硬了点儿,荣发财说,“白大哥,按你这么说,我这厂子就没法建了,你要多少钱,你直说吧。”

白大头啪的一拍桌子,桌子大概也没想到白大头这么大的劲儿,四条小细腿儿一软,桌腿儿和桌面的直角就变成了斜角,细细的钉子翘出来,桌子就慢慢的塌了。白大头说,“大爷我不缺钱,我就是不让你盖。”

纪老大看了一眼邵平,邵平明白该咱们这边说话了,笑道,“兄弟,大家都是出来混,各做各的生意,各不相饶,没有平白阻人财路的。不管你想要的是什么,明说出来。”

白大头上下打量邵平,冷笑道,“既然是出来混的,就该明白道上的规矩,到谁的地盘上来发财了,不先拜拜山头吗?”

邵平笑道,“我们老板没拜这个山头,那你想怎么办呢?”白大头说,“好办,要么给我一半的股份,咱们算合营,要么让你们老板跪地上磕头认我当干爹,我就给干儿子行个方便。”

邵平差点没乐了,这个白大头,真有想法。那边荣发财却乐不出来,脸都白了。邵平跟荣发财没有交情,于是故意问脸色发白的荣发财,“老板,怎么办?”老板在大松是个很有江湖习气的词,此刻邵平这样一叫,荣发财的脸更白了。纪老大看了一眼邵平,邵平一笑,跟白大头说,“我们老板的意思,那咱们就试试吧。”试试,就是打一仗。白大头也一笑,这一笑无比轻蔑,说,“你们配吗?”邵平笑道,“配不配,试完了就知道了。”

荣发财的脸更白了。

约战就在明天晚上这片还没动工的荒地。约好了,白大头带着人就走。

纪老大已经算是个不讲究排面的人了,他们平时开的就是几辆破面包车,没想到今天看见白大头,纪老大都觉得自己的那辆破面包太荣耀了,白大头赶了一辆马车!一只油亮棕黑的大马拉着一辆大平板车,人们往车上侧身一坐,白大头一扬鞭子,马儿鬃毛乱抖,拉着大车就跑了。

荣发财担心的问,“老纪,这个,真打啊?”

纪老大笑道,“你放心。”

荣发财说,“我跟他们县里一个领导挺熟的,要不别打了,我找找领导,跟他们谈谈。”

纪老大说,“谈也不是不行,但是就算你找领导让他们把仓库拆了,咱们把厂房盖了,他们心里不服,以后在这里生产,他们常常来找事,你总不能一直找领导。我给你把他打服了,让他以后见你面绕着走,不省事吗?”

纪老大这次还真想简单了,他还以为白大头就是寻常的流氓。白大头也把事情想简单了,也以为纪老大不过是普通的地痞。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天两个人回去之后都打听了对方,一打听就都打听到了对方的名头,然后两个人都开始在肚子里骂娘了。

纪家军和白家军在大松都是名声显赫,说起来两伙人还曾经一起并肩帮大老板干过活,只是那次白家军带队的是白二头,不是白大头,各自只是干活,并没有互相搭话的习惯,所以今天见面,根本没有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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