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春天23（1 / 2）

早晨，王宝钏在省城下了客车。下雨了，她在雨中买票，到了小县城。有换了两趟车，赶回了镇上。回到单位，新学年第一个教师全体会议已经结束了。为了追求自己的美好生活，迟到一次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原谅了自己，为自己打气，所有的快乐，将永留我心中，所有的幸福，将永远难忘记。她一边上班一边反复回忆在那个四星级的酒楼中，她在公司的舞台上致辞。她知道，自己说的是漂亮话，是说给薛平贵和他的领导们听的。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你什么时候才能完全属于我呢？

上午，她连打了两个喷嚏。晚上又连打两个喷嚏。她知道，这是老公想她了，爱着她呢。她在心里说，老公我很想你，心底有个最深最软最温暖的地方，只属于你一个人，只有一个人占据。该如何让你知道？见到你，拥抱你，让我们的爱相聚？

从公司回来的夜晚开始下雨，时断时续。这样过了两个星期，天终于晴了。也是那时，气温开始下降，忽高忽低。今天气温可能会上升到到二十度。应该不会再低了。春天来了，杨柳已经吐翠，柳丝在风中摇摆，风是温暖的。冬青树也已经发出新芽，麦苗长得亭亭玉立。走在春风中，王宝钏想起自己的孩子，如果按阳历计算，他已经整整一岁了。她回首这一年的时光，孩子生过几次病，住过一次医院，拉过几次肚子，呕吐过几次，发过两次烧，出过几次痘痘，直到昨天还是痘痘。医生有的说是过敏，有的说是病毒性疱疹。王宝钏也不知道谁说的对，只知道孩子很难受。大概因为痒痒，他在衣服上、在床单上来回蹭。他要吃很苦很苦的药。

王宝钏看着孩子，很想替他吃药。不能替他难受，不能替他吃药，不能分担孩子的一点痛苦！孩子生病了，他们作为父母，都不在宝宝身边！她心中愧疚，责备自己是不合格的父母。孩子那么小那么可爱，那么乖巧懂事！她从北京回家，孩子老远就看到妈妈，伸出小手迎接妈妈！要妈妈抱。他很愉快。孩子那么小，还不会因为妈妈一周五天不在家、不抱他而难过、生气，他轻易就原谅了她的缺席。他看到妈妈，就不再让爷爷奶奶抱了。那可是天天抱他的人呀！为此，爷爷奶奶还吃酸醋呢。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孩子在妈妈身边，那么高兴！晚上还要和她睡觉，拒绝和奶奶睡觉。否则就哭。王宝钏把他抱出奶奶的被窝，他就不哭了，睁开眼睛，看妈妈把他往哪里抱？王宝钏抱着他，把他放进自己的被窝。他就开心地和王宝钏玩，不准妈妈离开一步。王宝钏眼里心里满满的都是对孩子的爱。她在心里说，我的宝宝，你一岁了。你要开心快乐的成长，你要长结实，你要长得棒，你是春天的花，是春天的树，你要在新的季节里枝繁叶茂哦，尊敬的各路神仙，请关爱我的孩子，让他无病无灾，长命百岁！以前她不信鬼神，现在她是千分万分的诚心。

是的，春天来了。春天的早晨，宝钏醒来浑身不舒服，有气无力，浑身酥软。她渴望着，想念着一个男人，来给我按摩吧，按摩正面，不是按摩背面，正面穴位不多，但每个地方你都可以揉，正面每个地方，每寸肌肤，都想被你揉，用手揉也行，用嘴唇也可以，分别这么长时间，它们都想你了。她软软的有气无力，愿意被他摆成任何姿势。她看到发芽的小草，看到田野上飞走的麻雀，就在心里沉吟：

你是我的

你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美丽草地，

我可以在上面自由撒欢，

像一只可爱的小羊。

你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旅途，

所有的风景，

都只为了我的眼睛欣赏体味。

你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海边，

只供我一个人漫步其上，

倾听海浪的声音。

你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强盗，

只可以抢劫掠夺我一个人，

只愿意被你扫荡。

那幽深美丽的山谷，

因为你的缺席

是那样的寂寞与荒凉。

二月二，龙抬头。才一个星期，已经完全不同了。柳树在公路两边摇摆，已经把一星期前“绿色遥看近却无”的黄青色换成了浓浓的翠绿。清新，可爱，令王宝钏心旷神怡。金黄的油菜花随意地在田野上铺展，果园里的梨花，风姿绰约地开着。苹果树还是那么丑，刚刚露出灰绿色的芽儿，还没有满树繁花。遥远的山坡上，有几株野杏花正在开放，从公路上客车窗户里就能看到。天气晴朗，视野辽阔。还有人家门前的两株紫荆树也已经开花了。去年的现在，她正从医院出院回家，他们的儿子，他们全家，都从妇幼保健院回家，公路的两旁正是开着紫荆花。

孩子已经一岁了，他多么可爱呀。嘴里嘟嘟囔囔说着只有他自己才能懂的话，高兴时手舞足蹈，上蹦下跳，像只可爱的小青蛙。他已经可以扶着横躺在地上的大树，走来走去，嘴里不时地叫着爸爸，爸爸！王宝钏多么遗憾，爸爸在远方竟然听不到！你失去了多少甜蜜的时光和孩子成长的喜悦呀！这难道不是最美的享受吗？

有时孩子小心翼翼，双手放开大树，试着转过身子，寻找妈妈。笨拙的小脚还没有调整好方向就扑进妈妈的怀里，很开心地笑！孩子知道，妈妈唯恐孩子磕破头，慌忙伸出了搀扶的手臂！有时孩子会听王宝钏的话，改口叫妈妈。小人儿一声连一声地叫，王宝钏一声连一声地应答，这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呀！

每天早晨，孩子睡醒了，咕噜一下翻过身子，爬起来，撅着屁股，伸着手去抓床头上放置的各种东西。玩具，纸片，相册，卫生纸，还有他满月时外婆送来的布老虎。有时孩子爬起来，站在床上，蹒跚地来回走，只穿着小秋衣和纸尿裤，光溜溜的身子。王宝钏看着可爱的孩子，每天用照相机给孩子照相。她多想留住孩子的美好时光呀，她心里想：“如果我们一家三口共享这些美妙的时刻，该是多好呀！”

这天晚上，薛平贵打来电话，说：“老婆，有一个客户叫我去洗澡，我没有去。我觉得，他们去洗澡都不正经。”声音里不是坚定，而是迷茫，甚至有一点失落。

王宝钏才明白，外面的男人说去“洗澡”，都不是洗澡那么简单。她心情很复杂。她相信薛平贵的为人，她很讨厌这个污浊的社会，但他们却是社会中的人。她对薛平贵说：“你有可爱的儿子，美丽聪明的妻子，安康的家庭，你是个有福气的人，你的这一切来之不易。你一定要十分珍惜呀！我相信你，你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不会拿这一切去赌博。我在家里等你，我是在坚持等你，我等你不是为了让你负心，不是为了让你花心，不是为了让你忘记我和孩子。如果你在外边胡来，胡作非为，那还不如你回来，我们一起躲到深山老林里去，我们与世隔绝，去过我们更清静的日子。我既然放你出去，你可一定要对得起我呀！”

那个薛平贵听着王宝钏这一番话，他答应了，好像重新找到了方向。

王宝钏有个同事，可能正和一个业务员谈恋爱呢，采访王宝钏的恋爱经历。问她是如何下定决心不再继续寻找下去？如何下定决心跟他的呢？宝钏不好意思告诉她。但她在心中对薛平贵说：“我下定决心跟定你，一个非正式工，一个远在新疆的人，这是你我共同的归宿。我找到了我的归宿，所以闪电结婚，我已经明白了我的人生道路会与别人不同。当年因为你，我把新疆当做天堂，每天看新疆的天气预报，那是唯一亲近你的方式。我从来没有去过新疆，它却是我心中的故乡，只因为你在那里。我在心中记着我们共同拥有的每一天，如果有一天你的背叛了我，我会把这每一天列出一个详细的清单，你就可以带着这份清单离开了，孩子和妻子将不再属于你。你是业务员中少有的好人，我是生活中难得的最适合你的人，最爱你的人，对你最深情的人，是业务员妻子中最好的人。我们要互相珍惜，我不强求你应该挣够多少钱，你的财富就是你的品格。如果有一天你失去了它，你就变得一文不值。这是你最珍贵的东西，是让你升值的东西，如果你某一天不再拥有它，那么，你也就失去了我。我宁愿和你在深山老林里生活，去受苦，吃糠咽菜，也不愿出卖自己的老公，让他多少钱一斤去赚几个臭钱。如果你干坏事儿，我会神经我会发疯我会出走，带着孩子一块儿离家出走！我爱你，你不要辜负我对你的厚望！”

隔了一天，王宝钏觉得受到了伤害。那薛平贵从远方打来电话，宝钏脱口而出：“老公，你回来吧！”说完这句话，她立刻就后悔了。她曾经发誓，永远不再说“你回来吧”之类的话，因为她知道，薛平贵从来都不会如期归来。她也曾希望薛平贵永远不要再说“我某年某月某日回来”之类的字眼儿，因为王宝钏知道他从来不会如期归来。老是纠缠这个问题，王宝钏觉得很羞辱，觉得自己灰头土脸，很丧气。

王宝钏说：“难道你没发觉？我已经一个月都没有说如此类的话了吗？”

那薛平贵在电话那一边哈哈大笑，他说：“嗯，你确实有一个月没有这样要求我了。”

王宝钏说：“我不说让你回来，你也没觉得少点儿什么？”

那薛平贵说：“不觉得，习惯了。我们不是天天打电话吗？”

啊！王宝钏觉得好像当头一棒，她受伤了。她觉得自己受伤了！她在心中说：“你伤害我了！”最起码，她知道薛平贵并不想她，最起码现在不想她。“就是这句话，伤害我了。”宝钏质问他，纠缠不休。薛平贵又热衷于山东卫视的节目，不想和王宝钏说话了，非要关机不可。王宝钏看到了、看清了：他并不想她，也不想着见她。王宝钏看着已经挂掉的电话。她对着电话，在心里说：“你在说真话。这就是你真实的生活。我不是只想听真话吗？今天听到了，不动听。不如‘我想你’更动听。虽然也许他在说‘我想你’的时候，也许正痴迷地看着某个电视频道，是言不由衷。不能不让人家说真话，包括自己的老公。”啊，王宝钏觉得生活又开始逼迫她了，她被逼到了墙角，无路可退。这都是她自己选择的，她选择的就是远方的人，现在却要求远方的人缩短距离。她选择的就是离家的人，现在却要求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