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河北14（2 / 2）

王宝钏除了教书就是读书。那薛平贵在公司里答应了经理，要去东北三省开展业务。王宝钏在地图上找。找到东北，再仔细找。在东北和内蒙古交界之处，在西辽河那里，有一个地方叫“通辽”。那里接近科尔沁草原，也有沙地。那就是薛平贵要去的地方。无论王宝钏是否愿意，他就是不得不在中国地图上跑来跑去。

女人因为上帝的惩罚而必须承受怀孕生子的痛苦。王宝钏盼望承受怀孕和分娩的痛苦，但是今天那个每月必至的不速之客又来了。这个月又白白过去了。面对一片殷红，王宝钏脸色雪白，心上雪上加霜。夫妻聚少离多，男人既看不见也抓不着，还不如墙上的挂历实在。无尽的孤独空虚，凄凄惨惨、备受煎熬。如果怀孕。如果有一个小孩，如果明亮温暖的灯光下有一个依赖她、离不开她的小孩，是不是可以填满她无边无尽的空虚与寂寞？是不是可以纠正她身边无数凡夫俗子似笑非笑的目光？他们和她们于无聊之中找乐的幸灾乐祸的眼神，有时让王宝钏内心深处恓惶无措。面对一片血红，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十足的可怜虫。终日忧愁，忍受命运的捉弄。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她思虑日深，苦上加苦，却只能忍受。哑巴吃黄连，有苦吞在肚子里。

月亮又圆了。它在云层中穿梭，说不出的干净美丽。暖风吹着，麦子就要黄了。王宝钏每天上课、改作业。除此之外，别无它事。只能看看电视。看电视剧中，别人生生死死的爱情故事，想念着远方的男人，回味着激情燃烧的岁月。劝说自己接受这平凡的日子。从认识他到现在，都已经四年了，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不都是在等待中度过岁月吗？只是自己一直不安分的心，为这静好岁月平添了无限烦恼。她想起十年前，在一个寺院里遇到一个算命先生，不经她允许，就主动要求给她算命。说她“心闲身苦”还说了其他的。现在回想起来，却只剩下这四个字清晰如在眼前了。是的，“身闲心苦”。周围的农民都羡慕她有一个“铁饭碗”跳出了农门，不必忍受风吹雨淋，可以“旱涝保收”，从一而终，稳定的教书，直到老死而无忧了。王宝钏则始终对那个算命先生和她周围的农民不以为然。那时她哪里相信那半仙的胡言乱语？哪里能体会“身闲心苦”四个字的分量呢？苦？到底有多苦呢？现在她尝到了，并且必须继续品尝，不得停止，无处诉说。她已经知道有多苦了。她知道中国的古代，有很多这样的妇女，叫做“活寡”。她还以为自己可以为他生一对双胞胎呢。能生双胞胎甚至多胞胎的药物已经出来了，她多方寻医尝试，也许正因如此，才把自己的身体弄坏了，弄的不正常了。再加上男人常年不在家，怀孕的机会少之又少。现在年近三十了，还是两手空空，没有孩子，怪谁呢？也许上天有灵，神的眼睛发现了她的贪欲，惩罚她的贪婪，才不让她怀孕。难道吃促排卵的激素不是违背了上帝的愿望吗？人类已经连生儿育女也要控制了，还控制性别、数量、出生日期，这真的是一件好事吗？宝钏不再痴心妄想，不再窥测神意。她现在停止了一切寻医求药，虔诚地遵照神的旨意要顺其自然，不再摆布自己的身体。

薛平贵果然去了东北。他在白山黑水之间奔跑。宝钏和他之间的话题就成了东辽河、西辽河、吉林、“月亮泡”、松花江和松花蛋、长白山人参。王宝钏开玩笑问他要貂皮大衣，说那边有貂，貂皮好。他说现在大热天，你穿那个会热出病来的。他说松花江就像汉江一样。他说：“老婆老婆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你是我的甜点和烧鸡。我爱你的人，爱你的心。我的工作全是为了你！”“老婆，我好好工作，挣钱给你花。让老婆吃好的，穿好的，玩好的，天天开心。”他说，“老婆我今天去娱乐，花了八块钱。老婆不在，我自己吃也不香。”

是的，他是一个节约到吝啬的人。曾经为了电话费的问题和王宝钏生气。王宝钏的感觉就是他只有在话费便宜的电话时才会油嘴滑舌的和她开玩笑。一旦打昂贵的电话，就焦急，嫌王宝钏罗嗦，简单粗暴，快速挂断电话。王宝钏感觉自己灰头土脸的，自己就是他“便宜的老婆”。他说“好老婆你好好休息，回去老公给你一个新的。”

宝钏说：“你是说要给我个新老公吗？”

他说：“滚！我给你买个新手机。”也只是说说而已。

端午节来了。家家户户支起油锅炸供品，搓五彩绳，缝香囊。王宝钏则收到一条短信：“我用幸运米、开心果、美丽豆、发财枣、美满仁、如意蜜、健康糖、无忧水，做了一个粽子，送给我最亲最爱最好的老婆。愿你每天就像它的味道一样丰富多彩。”不能见面就只能玩这些虚幻的游戏。以前宝钏对他还不甚了解，不知道他的短信是被稍加处理转发过来的。没有看出最后一句文理半通不通。宝钏带着爱情的彩色眼镜看这条短信，看他所有的短信。看到的是五彩缤纷的祥云，天女散花似的眼花缭乱。被爱情冲得发了昏的王宝钏类似于神志不清，完全丧失对真实生活、现实差距的辨识能力。

那段时光正是王宝钏飞在云端的日子。她也担心自己有一天会不会从高高的云端摔下来，那时会有多惨。此时无法想象。完全想不出来。无论如何，那都是她一生中最开心、最天真无邪，最纯真、最纯粹的相信爱情的日子。谁能说那不是最美的时光呢？

薛平贵怕她孤单沉闷，说：“老婆，今天你会有好运的，出去看看。”王宝钏就好奇，他说的是不是真的？真希望他说的是真的。于是，她工作之余就去大街上走走。想办法让自己一天轻松幸福。面对王宝钏怨妇似的抱怨，薛平贵说“好老婆别闹！我回去给你买好吃的。老公牙疼，还得写总结，工作不容易呀。”王宝钏一听就说：“你的狗牙还在痛！它天天跟着你还痛！我不想要它了，开除它。”

有时没有他的电话。一整天，一个白天又一个黑夜，都没有他的电话。王宝钏就猜测，是不是自己什么地方做的不好了，让他生气？心里说不会，可还是寝食难安，坐卧不宁。也许他太忙了。才一天不打电话，不是很正常吗？也许他在磨砺她，要她学会等待，学会独立生活。学会安排自己的生活。王宝钏坚持不给他打电话。她想看看自己能坚持多久。

现在，是又一天的中午了，他终于来了电话，问王宝钏：“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也不给我打电话吗？”噢，果然他忙工作了，去通辽。遥远的长途，十四个小时的行程，有时深夜返程。他不睡觉现在才刚刚起床，他刷洗自己。理发店的老板吹捧他说，他发鬓好，发根靠颈，一看就是个有责任心的人。这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一切都冰消雪释，只剩下融融的情意。宽容是爱，真诚是爱，等待也是一种爱。

在王宝钏的日记扉页上，记着一对老年痴呆夫妇真挚的爱情故事：一个老汉，每天早晨和老年痴呆的老妻约会，不愿迟到一分钟。他坚持和她一起吃早饭。老头子说：“这是我每天最重要的一次约会，我怎么能失约呢？”他说“她的确已经不知道我是谁了，但是我却清楚的知道她是谁呀！”王宝钏写下这个故事的名字《真正的爱，在自己心间》。

王宝钏看了一部韩国电影，《我脑中的橡皮擦》。讲的是年轻的痴呆症患者的爱情故事。男子的爱和宽容，让患病的妻子重新回归。

有人为无法忘记而痛苦，有人为无法记起而痛苦。王宝钏为他们共同的回忆而幸福。对她来说，拥有对往事的美好回忆，也是一种巨大的幸福。对她来说，她还没有体会到，无法忘记也可能是一种巨大的痛苦。

暑假快到了，薛平贵回来了。王宝钏不知紧绷了多久的脸忍不住放松了，舒展了，不想笑都不行。多难为情呀！她从来不开怀大笑，现在却想大笑着告诉每个人这个好消息。漫漫长途，风尘仆仆的容颜，急切轻松愉快的两颗心！

天一黑，她就变得神经兴奋。匆忙地洗碗。看着他喘不上气儿。许多话全忘了，忘得干干净净。王宝钏喘息着，很羞，说不出口，心中叫着那个人，每叫一声都是一个“我爱你”。这是她最幸福的夜晚，为此等待一千年，她也心甘情愿。她的人生已经完美，已经了无遗憾。就是这一天，她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