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园雨几许2(2 / 2)

燕清安毕竟还是个孩子,饶是如何心细如发,还是会有一疏的时候,譬如不小心书册弄丢弄坏,除了被师父责罚,还少不了顾司书的“冷眼相对”,可就算被下令严禁入阁,燕清安最后还是能厚着脸皮提着糕点分派给阁中各人,燕清安最后还是能安安稳稳地坐在阁中一解书瘾。

没办法,膳局的点心味道实在好得不行。

思及此处,燕清安不由觉得好笑,虽说师父一向宽厚,极少动辄打骂,那次得知她不小心拆散了《经天注》后的确发了好大通火,最后还是只罚她抄了十遍《女训》就作罢。但至少之后数年,再不见有哪本书毁于她手了。

亭外雨声如旧,燕清安不经意间抬起头,却见御花园小亭外一侧的几株早开的白兰树在风里瑟瑟摇曳,树梢末端数枚才绽蕊的白兰早已不复先前的清贵动人模样,几片薄薄的花瓣随着风零落,飘到冰冷的大理石台面。鸦色的台阶把单薄细碎的白兰花瓣衬得愈发晶莹剔透,犹如酒樽上镶嵌的白玉。

她嘴角清浅的笑意漫散,连眼底的那份柔和一道不知所踪。

她忽然有些难过,心口竟隐隐发疼。她本不是惜花之人,除了白兰。对于这种匿于缙宫而品种又说不上贵重的花,连她自己都奇怪何来的莫名偏执。

正想得出神,突然听见前方不远地方传来的一声唤:“阿燕?”循声望去,只见来人面容素净,眼如含墨,玉冠长袍,举止间皆是逼人的养尊处优的贵气,自雨帘中走来,好似从画里出来的一样,衣袂衣角处不着半点水渍,身后侍从打着伞亦趋亦步,诚惶诚恐。

燕清安急忙敛衽行了一个礼:“见过六殿下。”

萧应觉含笑点头,算是应了她这个礼,然后毫无顾忌地将燕清安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遍,哂道:“我瞧着下了雨,想来你向来好书,许能在这里见到你,果真遇见了。”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忽然就弯了眼笑开,“认识你这么多年,我竟头一次见你这么狼狈。”

听到这不大正经的揶揄,燕清安也不恼,只挑一挑眉,抬眼去看心情似乎很好的萧应觉,目光直直地撞进他的眼里,原本大不敬的动作被她行云流水般做得理所当然又理直气壮:“殿下抬举臣了。臣素来是懒怠的,不过是贪图芳书阁中清净,一时嗜睡,叫殿下笑话,倒是臣的不是了。”

听燕清安一口一个“臣”,将身份立即划得如此明了,萧应觉不禁有些哑然,只转头用眼神示意身后随侍上前双手奉上一件物什,毕恭毕敬,让燕清安收下。

燕清安狐疑接过,是一把八骨紫竹伞,不觉笑道:“不想最后还是劳烦了他人。如此,便多谢殿下了。”随即撑开伞,“若是无事,臣先行告退,得空就将此伞璧还。”

还未来得及踏出一步,不料复被萧应觉喊住。他显然还有话,但似觉尴尬,不自觉单手虚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脸上有一抹难以察觉的红晕:“胧卿……怎不见她和你一起?”

燕清安一噎,心里还有几分不明白的?

好家伙,她道他怎会如此好心专门候在这里,原来是在守株待兔,苦了她作木桩了!

思绪转回来,暗自压下蹭出来的火气,脸上的笑都不曾变过,故作饶有兴致一般:“难怪殿下大老远跑来上林苑,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纵使萧应觉是男子,此刻脸上也挂不住光,忙解释:“不过随口一问罢了,阿燕你别多想。”

燕清安冷眼瞧着眼前人不知所措的窘态,垂眸之际又颇有些自责:毕竟萧应觉并非纨绔,行为清正,她的防备此刻难免显得多余了。

但是,既然态度已经摆出来了,那就不如干脆把话挑明才好。

她收起脸上笑意,神情瞬间变得万分郑重:

“殿下有心也罢无心也罢,其间心思臣不敢深究。但殿下万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皇子与咱们这些人纠缠的下场您自己也应该很清楚吧。今日殿下对臣的帮助可以看作是儿时胜似兄妹的情分,殿下对胧卿的关心可以看作对师丞相师恩浩荡的报答,亦或是与胧卿的多年交情也未尝不可。其他的心思,现今殿下可是动不得的。”

她的声音不大,却是字字清晰有力,但被嘈杂雨声消弭后,也只剩几个单薄的音节可落入雨帘之外的人的耳朵里。

燕清安深吸一口气,见萧应觉神情似有松动,想来以他的觉悟自然是知道今后该怎么办了,便随口道一句安就匆匆离去。

萧应觉若有所思地向雨雾远处快要消失不见的身影望去,暗自苦笑。

这些道理,又岂是生养在宫里数年的皇子都不懂的?可如今身边能像今日这样当面提醒他的,左右不过她一人罢了。

可是……

阿燕,你又何必如此,事事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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