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1(1 / 2)

正月底,气温还未回暖。

南城如往年一般,时断时续下了半个月的雨,整个城市笼着一层潮湿的灰色。隐山寺闻名在外,即使是雨天,也有大批的信众徒步而来。

林棹兮赶到时,寺门前里三层外三层堵满了人。她侧过身,瞥见一个“今日修缮”的牌子。

前头两位游客指着牌子,正交头接耳:

“听说寺里来了贵人,说的是修缮,其实是清场,不让咱们进咧!”

“什么人啊?这么大排场?”

“唉,这下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

林棹兮听见了,紧了下身上的冲锋衣,走到避雨的棚子下,站着朝外看。不远处的房梁浸成深红,水滴打在竹树上噼啪作响。

临近黄昏,人群渐散,寺门前只剩她一人。雨飘进棚子里,她抖了下站麻的双腿,往里躲了躲。

红漆铜铆钉门“嘎吱”一响,走出一位洒扫师父。小师父见到仍有人在,也是一愣,柔声说:“姑娘,今日闭寺了,您明日再来吧。”

她走上前,语气恳切,“师父,后日是我父亲的七七,我想替他求一场超度。”

“这样。” 洒扫的师父收起牌子,略一沉思道:“您在这等一等。”

说罢便转身回了寺内。

林棹兮站在原地,雨水打下来,几缕发丝贴在了她的脸颊上。

不一会儿,那位师父去而复返,对她温和一笑,“姑娘,您进来吧。走右侧的石阶,去最上面的华严殿,会有人接待您的。”

“多谢师父。” 林棹兮露出一个笑。

一进寺,抬头望见大雄宝殿,她未做逗留,沿着石阶往上走,一直走到视野开阔的山顶。山顶的华严殿供奉着华严三圣,前设供桌,右手边的净桌前端坐着一位师父。

“姑娘,是您吧?” 师父朝她一笑,从桌上摆着的一叠书卷中抽出一本,随意一翻一指,“来,将超度之人的名字写在这里。”

本子上记着许多名字,她接过笔,在空白一栏上写下三字:林海荣。

“这就可以了。”师父收回纸笔看了眼。

林棹兮从衣服隔层里拿出一个封红。

师父没接,反从怀里掏出一枚黄纸所画的护身符,递给她,“寺中超度不为其他,只为众生早登极乐。姑娘有心多做善事就好。”

面前的僧人笑容温润,眼神清澈。林棹兮低头接过护身符,郑重道谢。

下山时,路过主殿,她掏出方才的封红,投进了佛像身前的功德箱中。做完这些,深深呼出一口气,走出寺门,沿着大路往山下走。

道路两旁的无患子树长得极好,枝干弯曲,往道路中央倾倒。她随手捡了一簇被风吹落的无患子,抓在手里把玩。

雨越下越大,一眼望去前路没有尽头,像是进入一条时光隧道。

路上没什么车,连行人也没有几个。她倚在树下,掏出手机来打车,视线里冷不防地闯进一辆红旗LS7车子从寺庙的方向驶来,后面还跟着辆黑色的库里南。

林棹兮有些惊讶,又立刻平复下来。

想必这便是隐山寺今日的贵客。

片刻之后,那辆红旗缓缓停在了她面前。

驾驶座的车窗开着,露出一张平头男子的脸。男子咧嘴一笑,声音厚亮,“姑娘!您去哪儿啊?”

林棹兮起了警惕心,并不出声,不着痕迹退了一小步。

后车窗逐渐降下,她视线一转,后座上坐着一位周身气度不凡的老者。老者看着她微笑说:“小姑娘,替父亲求超度的就是你吧。”

老人家头发花白,眼神却透着犀利,她看了片刻,很快作出了判断。

“是我,” 林棹兮点头致意,“多谢您成全。”

“哈哈哈哈,是个机灵的。”老者笑起来,眼中闪过赞赏,又叹了口气般,“这隐山寺,也有十年没来了。既然有缘遇到,便送你一程吧。”

施恩不容拒绝的语气。

林棹兮垂着头,略一思索,“那就麻烦您了。”

老者笑着瞧她。

小姑娘微低着头,丝毫不显局促。对局势判断得快,决断得也快。仔细一瞧,一张小脸也生得白净。

“你上后头那辆车吧,我呀,不顺路。”他眯着眼笑,又转头对副驾驶位上的人说:“去跟阿决说一声。”

管家模样的人跑到后头说了几句,又快步走到林棹兮跟前,“您跟我来。”

雨仍在下,林棹兮逆着风走,长发被吹乱,挡住了她的脸,她伸手拨开。管家替她打开车门的刹那,耳旁闪过刚刚老者的那声称呼,心中似有某种预兆。

门一开,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松木味道,混杂着淡淡的檀木气息。

后座上坐着一个人。

树影遮挡,看不清脸。

可几乎是一瞬间,林棹兮认出了他。

阴影里的男人穿着黑色毛衣配长裤,长腿一前一后交叠着,微靠在椅背上。他的腿上躺着几纸文件,修长的指间还夹着一支笔。看着一派寻常,却浑身透着一股压死人的气势。

没认错人,是祁决。

车门开着,雨丝飘进车内打湿座椅。

她上了车,稳住声音说:“打扰了。”

车子重新启动,身旁男人的声音低而沉地传来,“客气。”

冷然的音色,令人想起山涧倾泻而下的流水。

时隔十多年,心脏再次快速地跳动起来,为同一个人。她出神地坐着,自我消化着这场荒谬的重逢,完全没有听见司机的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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