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冬至10(2 / 2)

谭仕锋也买了一点点冬酿酒,他把酒倒在一只有裂缝的酒盅内,祈福般的,痛苦般的,迷茫般的,迫切般的,热烈般的,一人狂欢清饮。

排了一天的队,终于在晚上吃上了饭,现在他觉得自己的胃口非常好,三菜一饭一酒,吃的干干净净,他又觉得自己的胃口不好,明明如此入味、人人都爱的羊糕和熏鱼,为什么在他嘴里索然无味?

他的父母和姐姐们此时在做什么?他还有一个妹妹此时又在陪同谁?心痛啊心痛,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和能力来抚平心中的血沟?

温热的酒足饭饱后,他摩挲着左手几处发痒难耐的冻疮,草草洗漱,用思绪陪伴窗外呼啸的北风熬过最长的夜。

远在北地的谭老爹一家,此时还算舒坦,他们那边的冬至和平时别无二样,这天围着一袋米开心,正是“唐送粮”送来的,全家老小更是不知道幺儿一人远离家乡的彻骨思念。

新历年后,大地慢慢春回,盈翕带着茉雅、喜雨和秋岚在咖啡馆里消遣。只见“威特”领着几个人进门,其中一个身材很高,头戴烟灰色小圆礼帽,身着同色呢子西装长大衣,一条黑色皮带束腰,脚踏一双黑色皮鞋,貌似是个年轻男子。等那年轻男子走近后,盈翕才发现是一位“英俊”的小姐,若不是头发烫得微卷,帽檐一圈被一根细长的黑色小皮绳围着,扎了一个蝴蝶结,呢子大衣里面的脖颈处隐现的蝴蝶结,还真要被那小姐的打扮骗过去。

那位小姐就坐后就打开了话匣子,聊天时手没个停,一直在空中比划,简直如弹琴一般忙活。她讲的兴头上,正好一回头,发现盈翕注视着自己,便对盈翕笑了一下,盈翕也愣了一下后报以微笑。

那小姐回头后继续她的空中指挥,叽里呱啦情绪激昂对另外两个讲着话,另外两人只能等她换气的时候见缝插针说几句。

两桌离的近,盈翕听到那小姐对另外一个女孩说教道:“哎呀,你这样怎么行,见过所谓的未婚夫一两面又怎么样?这次过年见面了吗?人家和你讲了什么?招待你什么?瞧你,抿着嘴巴不说话。所以,你如何知道人家到底怎么样?哎呀,你父母真不开明,要我说啊,他们就应该让你听从你心。你现在勉勉强强说服自己,肯定不是心甘情愿嫁给这样的人,这又何必,过五年十年也是一样,等老了再看透?晚喽!依我看,这样凑合的未婚夫也就算了吧,早散早好,啊!”

一个细细弱弱的声音飘来:“也不是非常勉强,就是,就是,感觉一般吧。”

“得了吧你!你的反应我还不知道?你喜欢的、谈得来的肯定说之眼神发亮,瞧你现在的眼神,跟没睡醒似的,那肯定是不如你意呗,真不知道要勉强说服自己的内心干嘛!”

刚才那个细弱声音没有出声,另外一个声音劝道:“哎呀,这感情嘛,也有慢慢培养的,现在可比旧社会好,旧社会到最后一天才知道长相,但也只能听父母命嫁过去呗。美珺,你干嘛给美玲把话说这么直白,说不定他们以后好,你现在这么一说,把人家搅黄了,那就是大罪过。”

那个叫“美珺”的英气小姐不服气的反驳道:“美珵,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我这哪是搅黄?我是在给她理清厉害关系。就她那个所谓的未婚夫的样子?歪瓜裂枣的,请我都不想看第二眼!”

细弱声音还是没有出声,那个叫“美珵”的好像被气笑了,道:“瞧你这张嘴,我们说不过你。人家哪里歪瓜裂枣了?不是挺正常的一个人呗。你自己看不顺眼,你在美玲面前给她打那么多的退堂鼓干嘛?”

盈翕听出来了,那个美玲对父母定的婚事不甚满意,又不知如何是好;这个美珺爱打抱不平,又看不顺眼那男人,拼命劝告美玲;另外一个美珵是个和事佬。这三人名字中都有个“美”字,可能是同辈的堂姐妹。

盈翕端着咖啡杯的眼神正好与美珺碰撞,美珺看到盈翕又在看她,停下辩论,起身走到盈翕桌边,抱歉笑道:“你好,不好意思,我们刚才争论的声音响了一点。”

盈翕也报以微笑,道:“你好,没事没事。”

美珺看了看盈翕,问:“你们是本地人吗?”

“是的。”

“我家在江阴,那两位是我的堂姐堂妹。”

盈翕点头含笑,和她猜测的一样。

盈翕接道:“我知道江阴,我妈妈的娘家就是那边。”

“是吗!这么巧。我伯伯叔叔家在苏州,他们叫我这两天来玩,所以我来了。”

“就你一个人吗?”

“是啊,我一个人能行,哦,还有两个佣人陪着。”

盈翕第一次见如此自来熟的爽朗之人,又看看对面,略有想法,问道:“你姐妹要找你过去讲话吗?”

“没事的,让她们自己清醒一下脑子。”

盈翕四人听罢,都笑出了声。

茉雅见她小姐和这位爽快小姐挺有话聊,就自作主张搬了把隔壁桌的椅子,道:“小姐请坐。”

美珺也不做推辞,谢过后就坐下。

“对了,还没介绍我自己,我叫高美珺。”

“我叫沈盈翕。”

“你住哪边?”

“纪辉路。”

高美珺这才打量了四人,道:“这地方我知道,看你这样子,一定是从纪辉路上出来的千金小姐,我知道有好几家大户都集中住那边,这三位都是你身边的人?”

盈翕笑了笑表示说的对。

这位高美珺小姐真是刷新了她的认知,她还从没见过如此开门见山、心直口快之人。

高美珺又接着问道:“诶,你多大?”

知道盈翕年纪后说:“比我小两岁。挺好的啊,继续读书。我没读书,想这几年玩遍大好山川再做打算。”

盈翕轻轻说道:“可是,好像连年军阀不太平。”

“哎,没事的,他们打仗争夺城市和要塞,我不去这些地方不就行了?我喜欢山川,放心,他们不去山里打仗。我像我爹,他就喜欢走南闯北饱览山河。”

盈翕现在有点明白高美珺的性格形成,还多发现了一条:勇敢。

盈翕十分感兴趣,问:“你和你父亲一起游览吗?”

“有时候和他一起,有时候约几个好友,还有时候我一个人,让佣人跟着。”

听闻,盈翕暗暗赞叹,这位小姐真是有当代新女性之风采。她周边的人,哪怕全家开明的谢婉虹,如果出游,也是父母、仆从一队人随着,极少往山里走,都是去上海、广州等埠市林立之地。

高美珺接着道:“去年九月份,我去了雁荡山,看见有一片竹林,真是清风绮绮也。”

喜雨闻之,接话道:“我小姐家也有一片竹林,小姐给它命名为拂辉竹园,非常漂亮。”

“真的吗?就在家里?有多大?要是我家也有一个竹园该多好。”

“你以后如果经常来苏州,可以来我家看看。”盈翕客气的说道。

“好啊好啊,我到时候来,”高美珺也不客气。

这一番虚徒的邀请,把高美珺对盈翕的心理距离瞬间拉近到按毫米算。

她瞬间转了个话题,道:“刚才我声音大,你们这边大概也能听到,我们在讨论我表面的婚事。”

盈翕笑道:“略略几句入耳。”

高美珺也不回避,道:“我那妹妹比你大一岁,明后年嫁人,我是觉得不行,哎。你怎么看?”

盈翕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用尴尬的笑掩饰。

高美珺也不介意,道:“哦,和你们说也没用。我先过去了啊。对了,想和你交个朋友,以后怎么联系你?”

盈翕对高美珺的万丈热情毫无阻挡之力,便告诉了她联系方式,高美珺叫“威特”拿来纸笔,刷刷记下,又非常大方的把苏州常住亲戚家、自己家的联系方式写下,作为回馈。

高美珺道:“这样吧,等你暑假,我来看看你的竹园,怎么样?”

盈翕被这斩钉截铁的约定闷了一下,就这么短短三五分钟时间,她还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对方竟然主动要来家里玩。迫于一种奇怪又无形的气场,盈翕答道:“好。”

高美珺听闻,非常高兴,咧嘴道:“那这么说好了。我走啦,再见!”

盈翕点头回道:“好的,再见。”便稀里糊涂目送高美珺雷厉风行的身影回到座位。依稀听到:“我刚才新交了个朋友,和你们住的不远,以后联系方便……”

盈翕四人仍处于晕乎状态,只见对面两只手朝她们招招,于是四人又迷迷糊糊地招手回礼。

盈翕将最后的咖啡喝完,按礼和高美珺那桌打了招呼,便带着三人一起晕晕乎乎走出咖啡馆。早春的冷风把四人吹的清醒了些,茉雅连忙问:“小姐,你真让那位美珺小姐来咱们家玩?”

“到时候看吧,她这个人,真是有趣。”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