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困顿8(1 / 2)

金府不太平,连着沈府这几天也不太平,如今的日子,又有几家能独善其身。大户有大户的烦恼,小户有小户的痛苦。

暑假期间,教师的薪水暂时停发。军阀相争,白花花的银子都来不及用,有些地方就先省省吧。

但教师毕竟是令人尊敬的崇高职业,而且当教师的,家里多少有余粮,都等着熬过这两个月。

但有些人艰难的快熬不下去了。可怜的谭仕锋,停薪的第一个月中还留有点余钱,可是没想到老家来了一屋子的人,之前去万杰童家里搬来的东西,哪里经得起十几张嘴巴的连日消耗,如今身边又不剩几个子,不知道该留还是该走。

谭仕锋百无聊赖地翻看报纸,这段日子,他被吵的昏头转向,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是教师了,但是又不想一辈子成为教师。虽然教学勤恳,但他希望自己有更大的收获。但现在一时半会能做什么改变呢?

“哎呀,米不多了,锋啊,哪边有的买,叫你姐买去。”突然窗户里飘进一阵谭老娘的关照,谭仕锋的胸膛深深起伏了一下,合上报纸,走出房门,看了几眼门口几个时而蹲地上玩泥巴,时而追逐尖叫的外甥们,又看着在院子里的姐姐们,她们挽着的发髻经过了半天的劳作已经松散,一个在洗菜,一个在洗衣服,一个在补衣服,谭仕锋看着越发觉得心情沮丧。

谭仕锋不接话,谭老娘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不嚷了,自己走到院子里东拉西看,又对女儿们蹬了几眼。

谭仕锋从长衫里掏出一个银元,走到他老娘身边。

谭老娘先一愣,又擦擦双手接了,朝她大女儿招招手。谭大姐走后,谭老娘咕哝道:“唐送粮要是能在就好了。”

谭仕锋听闻,眉头一皱,不满地回到:“提他干甚么。老是指望他么?儿子我是教师,有皇粮,怕什么呢!”

谭老娘听闻,马上变出一副喜笑的脸。谭老爹从屋里走出来,道:“锋啊,咱要回家呢,你出息了,能吃皇粮了,爹娘都很高兴,这次回去腰板直了,可以给村上的说说。你姐姐们也要回去忙活了。”谭老娘在一旁接话道:“他爹,咱们把儿子的争气事在‘唐送粮’面前说说,说不定他还能多送几担大米。” 这两老嘴里叨念的“唐送粮”实名唐颂良,是唐垛乡有名望的乡绅,乐施好善,喜欢结交读书人。

谭仕锋原本听到他爹说要回去,虽有不舍,心头却松了七八分,又突然听到提“唐送粮”,不免马上又焦躁了三五分,轻声埋怨道:“你们能不能别老是在我耳边提他,心烦!”

他走回屋子,又百无聊赖的翻报纸。对于唐颂良此人,他是又喜又厌的,喜的是之前唐颂良多次对他家伸以援手,他才读了书,当了教师,厌的是他父母总是在他耳边提起,好像他洗不掉要一辈子欠恩情似的。不过他现在没心情细想这些,又走了出来,对谭老娘道:“你们真要走?明天还是后天?我去买点面条和包子,你们船上吃。我也没什么好的给你们,送你们一程,车票船票我来买。”

谭老娘道:“收拾收拾,大概后天回去,锋啊,你这头菜也吃的差不多了,咱们也不糟蹋你了,喏,你看,这么多天下来,这些小子们长的可快呢。” 谭仕锋听后点点头,内心求之不得又回了屋子。

之前万杰童给他说过招新,谭仕锋正好想试试,如今老娘他们准备回去,正好有时间忙自己的事。分别那天早上,谭仕锋便提了两个竹篮,面条装了三大个汤盒,给他们当早饭吃,还有油条大饼菜包子肉包子装了满满另外一篮,给他们路上吃,又帮着打了包,一簇人乌泱泱出了老巷。

他果然去报考了,考财政局的职员。作文曰“立新”,作为教师,他满腹文采,洋洋洒洒写得自己十分满意。回到家里,日盼夜盼,十分焦急。

一周后张榜名次,谭仕锋当天想去又不敢去,摸摸索索等到下午,实在忍不住,壮胆出门。到了榜单地点,先从前看那前三的名字,没看到,就跳着末三的名字,也没自己,有往中间扫了几遍,看到了自己的大名,却不在录取之列,怏怏地回了家。

他实在不敢想象接下来的日子,回味这几日有爹娘亲人在身边的日子真好,懊恼这次没录上。

万杰童来找他,谭仕锋询问了招考的事,万杰童道:“正想和谭兄说,我也没考上,下次我们再试试。”又问了薪水的事,万杰童道:“听说开学后就能下发,前面的不知能否补回来,但能怎么样,咱们喝的是墨水,要叫咱们现在去外面做其他,也做不来啊,能怎么样?只能等着呗。”

谭仕锋嘴上答道也是,心里也是模模糊糊的。

这天老吴带着一个利落的中年男子进了沈宅,直奔五房找五爷。

炘渲见了开门见山问:“说吧,多出来的仓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人顿了顿回答道:“五爷,小的仔细查了一番,其实也没多,前段时间一会儿发水,一会儿旱,老鼠倒是多出不少,现在算来和以前一样多。”

“什么叫做和以前一样多?是一开始就和以前一样多,还是被老鼠啃完后和以前一样多?”炘渲不满的反问道。

那人听到五爷口气不快,一个哆嗦,差点跪下,战战兢兢回道:“老鼠也没吃掉多少,之前和现在都和以前一样多。”

炘渲轻蔑又带怒的瞟了他一眼,又重重地看向老吴。

老吴会意,道:“阿七,你这前言不搭后语说的是什么,要我给你顺顺吗?之前说你们那片多收了一个仓,其他府上我也打听过,都是和之前差不多,甚至还有欠点的,你们又是和从前一样的种,满打满算,怎么可能多出一个仓来?好,就算多出一成,这么多天,得多少老鼠才消耗的完?你那里可没有老鼠成灾的新闻那!那到底是压根就没有的事,还是确实有,但被你们抹了?”

阿七听闻,暗自哆嗦的腿不由自主跪下了,砰砰砰的磕头,口里不住地喊道:“五爷饶命,五爷饶命,小的也是听命行事的,小的在五爷面前不敢说谎!”

老吴道:“什么听命行事!那你一一说来!”

阿七听闻,狠狠的挤闭双眼,头叩地面,道:“今年确实收的和原来一样。但是,但是,田八爷说了,让咱们多报一仓,上头就欢喜能多给点赏钱,这虚出来的一仓,其实想让最后分点给庄上的那些,今年收成不太好,有些家里粮渐渐见底,八爷想着总不能把大伙儿都饿死,就想了这个笨办法。” 阿七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又道:“仓下面确实多垫了些空档,就想着匀着点,上头的爷也不会这么仔细,没想到……”。

“没想到你们的聪明被发现了!”老吴恨恨道。

“不是不是!没想到五爷慧眼!”阿七头如捣蒜一般的辩解着。

“哼!还不是一样,你小子这张嘴真会讲话啊,我看要撕烂了才好!”老吴继续威胁着,吓得阿七弓着背缩成一团。老吴也不再训他,望着五爷和太太等待发落。

炘渲脸色安静的可怕,目光一直在下面站着的几个人身上划来划去,庄氏也划来划去,又望望她的丈夫,也没表态。一众人对五爷的态度十分疑惑,阿七心内更是七上八下,与其如此沉的喘不过气,情愿等着发话一通乱棍打出去。

那座钟的分针移了两三隔后,炘渲才问:“你说的,是真的?”语气竟然如此淡然,阿七等人皆暗暗震惊。

阿七理了理神,才道:“千真万确,小的不敢撒谎。”

“哼,你之前撒的挺好啊!”炘渲冷笑一声。吓得阿七又把头缩进脖子。

炘渲问:“究竟有多少?”

阿七答道:“今年确实是满十个仓的,正确说来是多出几斗。咱们这些人都是认真干活的,看着有些府上是少了点,咱们想要是也少报点,那可能老爷们还要叫咱们补上,与其这样不如多报一仓,就私下里各家多分点米。这收成就像自家孩子一样,长的好心里喜欢,就想自己也留点,吃了自己的米,才有力气干活,说不定明年收成更好。”

炘渲冷笑道:“蠢货!所以你们想了这么一出,你们真是聪明啊,所有矛盾都指向我们,你们在后面乐得当渔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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