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新像3(2 / 2)

祖孙三人把咖啡和冰激凌的味道都分着尝了,盈翕交老太太用刀叉切牛排,一并吃了。老太太对儿媳赞道:“这样用刀叉也是有趣。咖啡和巧克力冰激凌有点苦,挺好吃的,像生活啊,苦中带甜,甜中有苦。翕翕,下次带奶奶和你娘继续来吃,还有叫你爷爷也来,让他请客。”说得大家都笑了。

何妈和两个车夫在近处一直观望着,看到祖孙三人从咖啡厅里出来,便连忙拉起车子一路小跑到跟前。四人又坐上车一溜烟跑回家里。

正好到了沈宅的午饭时间,平日里的三顿膳食饭在憩哉园里用,祖孙三人一进门,里面便跑进去报老太爷可以开饭了。各房又三五成群往憩哉园里赶。

老太爷坐定后,顺口问自己夫人,照片拍得怎么样,后来有没有去了什么地方。老太太只说拍了一会儿,在外面坐在车上逛了一圈。

詹氏听了,马上嘻笑:“娘,我们几房也想请爹娘赏个脸带我们照相呢。”范氏听毕,睁大眼睛提高声音关切地问:“奶奶,这么热的天,您和五婶在外面逛,可是要先当心身体啊!”

老太太顺势宣布:“我们做父母的,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个照相馆今天试了一下,确实不错,正想叫人安排你们几家都去照相呢,一大家子,人都要齐全的。薇月心细,关心奶奶,我们在树荫下面,也不自己走动,一点都没事。”

老太爷听了,扭头对他身边的耿爷吩咐道:“广道,叫你福来去安排,看哪个日子方便,大家都去照相馆。”又说:“可以开席了。”话毕,高矮圆扁的各种盘子依次上桌。

那已经在外面享用过美味的祖孙三人自然吃不下什么,都略略动了筷子。郑氏见了,自己不开口,手伸到下面,暗暗戳了戳身边的杜氏,又偷偷使了个眼色。杜氏顺着眼神的地方悄悄瞥了两眼,也抿唇一笑,又低头舀了勺莼菜鱼米羹喝。郑氏停顿一下,方想伸长脖子说什么,被杜氏轻踏了一脚,自然把脑袋缩了下来,左右望了两眼,也夹起一筷子糟鱼慢慢剔鱼骨头。

另一桌上卓氏见了盈翕尽挑几丝清淡的菜,便关心地问道:“三妹是被太阳晒了没什么胃口?”范氏听了对卓氏哼的窃声提醒:“二嫂真是没眼力,没看到老太太和五婶也没动什么筷子么,八成是在外面吃了好东西,咱们这些人可都是啥都不知道。”又转头对盈翕假笑关心起来:“三妹妹是不是中暑了?看你吃饭没力气的。”

詹氏也在另一桌问:“小婶娘和娘都没怎么动筷子,可别受了暑热没胃口。”这时杜氏发话道:“二婶娘,娘要是受了暑热,那是周围的人没照看好,小婶娘细心,翕翕又孝顺,自然不会疏忽的,何况昨日大家都吃的多,大夏天的,吃不下什么也是正常。”郑氏一听,感觉话说道心坎里了,也连忙接话道:“昨天确实丰盛,我今天也吃不下什么。”话毕,一块酱鸭腿稳稳落入碟子。

盈翕左右扫了一眼各位伯伯和哥哥,心想,不知是这些大老爷们不上心没明白,还是装傻充愣,一个个只管看着自己眼前的沉浸在细嚼慢咽中。

众人也没有接话的,过一会儿便陆陆续续要了湿毛巾曳嘴擦手,等两位老祖宗都完毕后,才又三三两两的散去。

炘渲回到屋里,问自己夫人早上去了哪里,庄氏便一一说了,炘渲说道:“原来就这些,那也没什么,真不知那帮女人能唱出一腔戏来,无聊。”跟在父母身后的盈翕冷笑道:“爸爸,你听过吗,三个女人一台戏,她们六个人,能唱两回了。”“你和你妈也是女的,还有你奶奶,一共三人,你们唱了什么戏呢?”炘渲取笑道。“我们不唱戏,我们看戏就足够了。”盈翕嘴上回着父亲,咪了一下眼撅着笑嘴,对庄氏做了个亲亲的动作,庄氏也做回了她。

回到自己屋里后,茉雅几个追问自己小姐早上的去处,盈翕答道:“我知道你们各自都有要好的伙伴,我这边叫你们不要说的话,保不准没几天有别人知道,又保不准再没个几天太太、姑奶奶们也知道。大院子里人多心杂,一点点无关紧要的风吹草动最后传啊传的,就能变出一台大戏来,以后都能成为斗争的把柄。这次也没什么,就坐车街上走了一圈,连李姆妈都没跟着,会有什么大事。”茉雅几个要紧摇头否认自己屋里几个姐妹是最要好的,和其他屋里也就是泛泛的关系,只是关心小姐是否累着。盈翕听后又说:“茉雅姐,你长我一岁,喜雨秋岚,你们又小我两三岁,咱们几个在屋里都能算是亲姐妹,但是也别组小团体,妈妈那边的二敏姐姐们难道对咱们不好?大哥那边的簪儿祥儿也是非常好的人,这些人和我、你们虽然高低有别,但是只要心眼是好的,咱们都要团结,她们都是咱们这个大院子里的姐妹。”茉雅听了直感叹“还是咱们小姐明白,要是大家都这样就好了”。盈翕便说:“不要管别人呢,先管好自己就行。”

见众人不再议论,就绕去拂辉竹园,绕着院子走了三五圈直直胃,回屋后洗了脸,坐回妆台,打开珍珠粉罐子,舀了一小银勺,用小银剔棒将勺面刮平整了,倒到一个手掌大小的盉碗里,又用另外一把小银勺挖了一勺谢馥春的玉颜霜,又加了几滴谢馥春的玫瑰花露,仔细搅和匀,再换一把小小的磨的圆润的玉勺子将白泥一样的珍珠霜往脸上抹开,一会儿工夫,整张脸比京戏里的曹操还要白。又过了十来分钟,整脸的珍珠粉开始干裂,盈翕张张嘴,抬抬眉毛,牵动一下腮帮子,珍珠粉便如危房上脱落的墙泥一般,一块块窸窸窣窣的往下掉。盈翕又用玉勺子将残留的“墙泥”刮干净,双手的指肚轻轻划过整脸后,便上床午休。

不知过了多久,只感到有人在推她,盈翕睁开眼睛,只见庄氏坐在床沿,爱怜地戏谑道:“小白面猴,天要黑了,快起来。”脸上的油脂和汗水经过一个多时辰的浸润,现在盈翕的面孔更如银月一样透白,只是面孔周围一圈因汗水和油脂分泌的少,珍珠粉的白色仍占有相对主导地位。

盈翕睁开双眼,屋外仍然在西晒日光的笼罩下,她估算现在应该三点多,便深深呼吸了几次,慢慢坐了起来,接着径直走到洗脸盆前,用七白羊奶皂就着温水将脸洗净,秋岚收拾的时候,又坐回圆桌和母亲说话。

庄氏说:“外公外婆和舅舅刚才来电话,叫我们早点回去多住几日,你舅舅还说立娇他们要去上海,叫你一起去。”盈翕一听跟母亲回家,顿时来了精神,便前前后后问了个详细,又问了她母亲寻求意见道:“我想戴上你和爸爸送我的生日礼物。”庄氏便点头,只要她当心别弄丢变好。

娘俩正说着话,庄氏身边的陈妈进屋回话道:“太太,刚才何妈来过,说大少爷和二少爷两家不回来吃饭,老太爷嘱咐今晚众屋挤挤坐一桌。”庄氏便说知道了让她回去。转头云淡风轻地对女儿说:“下午他们两家也去照相了。”便不再深谈下去,继续聊外公外婆那边的景象。

话说盈孚和盈郑两兄弟本来饭后一个计划出门,一个准备盘五爷给他的账,两位太太一早就眼热,又在饭桌上看到了新光景,也拉着卓氏合计着一起去拍照。那盈孚对自己的夫人实着宠爱,夫人说要带着两小娃去拍照,便把自己的事抛到脑后满口答应下来。方氏便与范氏说了,范氏一听更加坚持也要去,盈郑经不起他夫人这么折腾,也就答应下来。两妯娌又去叫卓氏,卓氏也想叫去,正在盈琦举棋不定时,詹氏正好进园子看到,问了缘故,心里也是想去的很,但又不愿和侄子小辈们一起,想连着女儿家也去,便劝儿子和儿媳下次去,推说外面太阳热,又说这么多人乌压压过去,照相师傅肯定没两三个人去的时候尽心,又悄悄对儿媳说:“老太太上午刚去过,你们就没眼力的下午马上跟着去,像和老太太、五房争什么似的,这些闲暇的玩意,放心边上点,别争得紧,不然老祖宗心里不舒服”。盈琦见母亲发话了,便叫自己夫人下次去,卓氏听了觉得有理,便让另外两房先去了。

那盈孚和盈郑两家兄弟从照相馆里出来时,对着记账师爷说寄沈宅老太太账上,就是

上午祖孙三人来的,师爷自然要紧满笔记上一笔大买卖,又低头哈腰地跟着送出两个店面。

范氏勾着方氏讨巧道:“大哥大嫂,今天我们明珠得大伯大伯母照顾,好好享受了一次西洋玩意,咱们家有大哥大嫂这么爱护着,真是打心底里高兴。”方氏听了,又复勾住范氏道:“二妹哪里的话,咱们兄弟是一家的,做大哥大嫂的当然要照顾底下几个,快别客气。”范氏一听,正中下怀,便引话说:“这个夏天里难得出来一趟,咱们要不多走走,一直闷在屋子里真是头晕。”方氏平时就爱出门,一听有人迎合口味,自然满口答应,这兄弟两家便一直往北走,逛到北寺塔,眼看太阳落山,却离家越发远。两家的小孩儿走了半日的路,哪怕由奶娘抱着,也一个个喊饿喊累。盈孚一看,便带着两家老小转身回南,过了几个街口便到了观前街上。小羽吵着要吃采芝斋的糖果,盈孚给自己儿子买了,又看到明珠两只小眼睛咕溜溜直勾勾地盯着袋子看,便也给明珠也买了一份。盈郑和范氏连连推脱说小孩不该要,盈孚说自家侄女哪里是外人,硬是让夫妻两人收下,又想到两家的孩子得了,二房那边小孩看到不给吃的不妥当,又叫伙计包了一份,给旻远也带上。大哥盈孚又带着两家子转到松鹤楼,四个大人两个小孩正好由各自母亲带着,坐了一个八仙桌,点了七八样菜自己乐呵起来。几个跟着的仆人早就听了盈孚的吩咐,兵分两路,一路小跑去陆稿荐排队买两份酱肉酱鸭酱蹄膀和蛋松,一路去黄天源购得两份猪油各色糕松糕蜜糕。两队人马在黄天源汇合,吃了汤面馄饨等物,便回到一步之遥之地等两家主子出松鹤楼大门。

在盈孚他们大快朵颐之时,沈宅的憩哉园里摆了一个大圆桌,皆十四口人一众挨次松松入座,沈老太爷看见少了半桌,感叹了一声:“一晃眼人少了一半。”炘冰见状,连忙虚扶父亲安慰道:“孚孚郑郑哥两个孝顺,记着爷爷爱酱鸭奶奶爱甜食,出了照相馆便带着幼儿赶着去观前,想带着新鲜的回来尽孝心。想必是小儿们消耗半日累了,只得在外面垫些肚子。”边说边偷偷脸微晃一下,对贴身仆人阿海挤了一下眉毛,阿海绍兴人,祖籍宁波,自然十分机灵,立刻明白自己老爷的意思,连忙悄悄退下,叫了匹快马一路往观前街寻来。

炘泽见了,揶揄道:“孚孚郑郑他们两家这么赶,倒是把黄包车师傅催得腿胀气喘,是得多休息一下,好让车子再跑回来。”炘冰被白呛了一句,没想到续的话,炘涛也自然明白,把头扭到右边,伸长脖子逗盈琦的儿子玩,只有坐在斜对面的炘渲嘴角似笑非笑地一扬。

等一桌子人用膳将近结束,园子里就听到两个小孩儿欢呼雀跃的声音,跌跌撞撞咿咿呀呀的直朝着憩哉园里冲进来。屋里的众人皆目光紧随。每人两手各拿两个莲蓬的两小儿后面又紧紧跑着盈孚盈郑夫妇四人,手里分别提着荷叶包和红纸包。

两小儿直直的把鲜嫩莲蓬往老太爷老太太怀里塞,盈孚和银郑正好跑到爷爷奶奶两侧跟前,恭恭敬敬地分别送上荷叶包和红纸包,盈孚说:“给爷爷奶奶带点小心意,这里是酱鸭”顺手提了提自己手里的荷叶包,“那是蜜糕定胜糕。”话时盈郑也提了提自己手里的红纸包。方氏一快步挨着自己的丈夫,双手搭在小羽肩上接着道:“小羽明珠懂事,看到新鲜莲蓬,自己一路上舍不得吃,只说要给老太爷老太太先吃。”范氏在盈郑身后悄悄推了明珠一把,明珠便奶声奶气地喊道:“老太爷吃!老太太吃!”望着眼前子孙绕膝的天伦之乐,两位老祖宗愣是乐得合不拢嘴,直夸两孙子孙媳妇孝顺,教育出来的小儿小小年纪便懂事,厅头吵吵闹闹的气氛十分热烈,空气像是一根无形的切割线,把桌上的氛围一切二,盈翕一家和盈琦一家默默看着那两家的优异表现,隐隐感觉到詹氏在懊悔什么。

两老祖宗又在大孙子二孙子的搀扶下,各自牵着两小重孙的小手,往自己屋里逗乐一番,詹氏便用手指把儿媳的肩膀轻轻往前一推,卓氏也带着旻远在后面跟着,一起跟着去了。

炘渲叫女儿也去奶奶屋里坐坐,盈翕回答道:“那么多小孩子在里面吵,爷爷奶奶定是吃不消,我才不去添乱呢。”便自己带着茉雅她们三人,逗留着穿过寒戏池、日晚花月台回了自己屋里。

没过多久,东风就送来明珠的声音,盈翕对茉雅说:“瞧,一会功夫就出来了。”遂偷笑了一下,翻起《红楼梦》,看那刘姥姥一进荣国府篇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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