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拜土地公1(1 / 2)

瑞丰八年,临春城,云泉镇。

七月的热浪在日头落下之后依然威力不减,整个镇子仿若一个蒸笼,连树梢的蝉鸣都有气无力。

快到宵禁时刻,潺潺流水声在空旷冷清的清溪街回响,街道上的店铺大都关门闭户,只余最尽头一家香烛店。

沉重老旧的门板“吱呀”一声被人关上,姜繁提着灯笼出来,转身准备落锁。

白日里人来人往的市集此时悄然无声,忽然,姜繁似乎听到有人喊她。

“阿繁!阿繁——”

姜繁循声看去,一道人影快步走来,手上挎着小竹篮,另一只手用力挥舞。

待走近了,姜繁才认出来,是桥头巷的秋花婶子。

“阿繁,先莫要落钥,今日婶子家里事忙,才想起来没有香烛了,明日就是十五,要去土地庙的,这不,着急忙慌地跑来找你,你再开开门,让婶子买点。”

秋花婶子脚步匆忙,出了汗拿帕子去擦,又蹭乱了发髻,说这几句话还需大口喘气。

姜繁看了眼天色,昏黑的夜色即将吞没最后一点白光,她又将门打开,提着灯笼进去。

“婶子可要快点,我家里阿奶等着,回去晚了要忧心的。”

“哎,哎,婶子省得。”秋花婶子连忙跟进去。

秋花婶子只需要买香和烛,姜繁便提着灯笼为她照明,这铺子里都是易燃物品,可得小心着。

秋花婶子很快挑好,付账时抬眼往旁边瞧,暖黄烛光映在姜繁白皙秀雅的脸蛋上,不由得感叹一句,真真是个水灵的小娘子。

“婶子下次可不要这么晚再来了,这天黑了路不好走,错过宵禁被抓是要罚铜钱的呢。”

姜繁将她买好的香烛递过去,又问道:“可要个灯笼?”

秋花婶子摆摆手:“不用不用,婶子住得近,还是你自个儿用,小娃娃走路可得当心。”

她没带灯笼也不能要姜繁的灯笼,她摸黑走路摔了不打紧,这小娘子是姜家的命根子,摔了可不得了。

秋花婶子帮着姜繁关上门,“你平日里早些关门,都说有些不好的东西喜欢在日暮时候出来,你小娃娃眼睛灵,别被吓着。”

姜繁笑道:“我关门早些,婶子今日便买不到香烛了。”

“买不到便买不到,我不会找人匀一点,下次,你就让晚来的人吃个闭门羹。”

秋花婶子笑着用手指点了点姜繁,声音爽朗干脆。

说罢,两人准备家去,秋花婶子眼尖地瞧见远处又有人急急忙忙地赶路。

“瞧,那还有一个赶着宵禁的人呢。”

远处是个妇人,一步三回头,双手护着微微突起的腹部,在寂静的街道显得身影萧瑟。

秋花婶子脸上的笑意落了下去,叹口气:“唉,是来庆家媳妇啊,这来庆进山好些天了,可不让人挂心嘛。”

姜繁脚步微顿,来庆叔进山了?

云泉镇靠着云雾山,那云雾山绵延数百里,深山老林里危机四伏,只有住在山里的山民才敢进去,来庆叔怎地进了山?

不待姜繁细问,秋花婶子推了推她:“天色晚了,快些家去。”

“哎。”两人就此分别。

清溪街因一条小溪穿过而命名,姜繁踩着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耳边是细密清脆的溪流水声,偶尔能听到几声蝉鸣和蛙叫。

若是再来股清风,便更加宁静惬意。

明月高悬,夜色四起,姜繁将桑皮纸灯笼抬高一点,照亮前路。

烛光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蔓延入那昏暗中。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已来到这个世界许多年,从牙牙学语到如今,姜繁已然十岁。

可能是她的孟婆汤参了假,姜繁依稀能记得上辈子的车水马龙,高楼大厦,只再细想却似隔雾看花,看不明朗听不清晰。

所幸姜繁并不执着,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生她生于云泉镇姜家,便只是姜家阿繁。

姜家只有她和阿奶相依为命,她还要撑起门庭养阿奶呢。

想到在家等她的阿奶,姜繁脚步加快了些。

姜家就在清溪街背面的夕水巷。打眼一瞧有棵高大的枣树的院子,那就是了。

那枣树枝繁叶茂,绿色的枝丫挂在老旧的院墙上。

院墙下姜阿婆坐着,打着蒲扇,时不时往巷子口瞧。

“阿奶,阿奶。”不一会儿那挂在姜阿婆心里的人就小跑着过来了。

““哎呦,慢点儿,多大人了,还毛毛躁躁的,回头别摔着。”姜阿婆接过姜繁手里的灯笼,仔细提着灯让她进屋。

“饿了吧,灶上我估摸着时间给你下了馄饨,你昨日就想吃的鲜虾胖馄饨。”

姜阿婆掀开锅盖,热气带着食物的香味扑面而来,光是闻闻便能想象到鲜嫩虾肉和光滑面皮的美味。

“哇,好香,阿奶对我真好。”姜繁亲昵地挨着姜阿婆蹭蹭,自个儿捞到碗里坐下食用。

姜阿婆一下又一下地给她扇着风,慈爱的眼神落在姜繁身上。

她这孙女命苦,爹娘早逝,从小跟着她过活,幸好她这老婆子还有门手艺,会制香烛,开了个小店肆,姜繁也懂事伶俐,三四岁的小人儿就会踩着板凳帮忙。

怎地就这么福轻命薄!

姜阿婆怜惜地摸了摸姜繁的发髻,看着孙女慢吞吞吃完,秀气地用帕子擦了嘴。

“去歇着吧,碗筷我来收拾,明儿还要早起去拜土地公,别瞌睡错过了。”

姜繁挡住姜阿婆伸过来的手,自己快速把碗筷收到灶间,拉着姜阿婆进屋:“不用阿奶收拾,等明日我拜完土地公,与早膳一道收拾。”

她小心地推着姜阿婆往前走:“您别老操心,我都长大啦,是大姑娘了。”

“哈哈哈,是极是极。”姜阿婆心下慰贴,打趣道,“是大姑娘啦,那明儿还要不要绑新发带呀?”

姜繁一下子兴奋起来,那双清澈的眼睛在黑夜里都亮堂起来:“当然要,是上次我瞧中的那条吗?阿奶你给我买回来啦?”

上次有货郎带了些漂亮的发带来卖,说是在郡城盛行的颜色式样,引得镇上的小娘子争相购买。

姜繁也喜欢,但手头的银钱不够。

姜阿婆有些好笑,一条发带就如此兴奋,还是个孩子呢。

这下换成姜阿婆推着姜繁进房门:“你进去瞧瞧就是了。”

姜繁房间不大,装饰简陋,一条月白色的发带躺在床头,和窗外淡淡的月光交相辉映。

姜繁转头看着姜阿婆,双眼灿若繁星。

“早些歇息。”姜阿婆笑着隔空点了点姜繁,回身关上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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