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她似猫5(1 / 2)

撄宁头疼欲裂。

意识混沌之际,耳边喧嚣惊恐的人声、救护车尖锐急促的“滴——嘟”警笛声,以及物品碰撞声混在一起,雀喧鸠聚,如铁锤不遗余力砸在太阳穴上,带来阵阵刺痛。

好吵……

她感觉到自己被人抬起又放下。想勉力睁开眼睛,却只能看见一团朦胧的白光。整个人如陷泥淖,晕晕沉沉,如何也使不上劲儿。

胥微伊和哥哥胥风作为陪同,与撄宁在同一辆救护车上。护士先简单为这个小男孩的掌心做了止血包扎。见他全程神情淡淡,甚至连眉毛都没皱一下,再结合方才隐约听闻的事,不由得啧啧称奇:

“一个俩个,年纪不大,胆子倒挺大。刀也敢直接上手抢,真不拿自己的命当命呐……”

胥微伊问:“我哥哥还好吗?”

胥风在楼下听见动静赶来时,正是撄宁支撑不住之际。他想也未想,遽然夺刀。那不假思索的速度,纵是杜老师也始料未及,因而那把染血的刀竟也被轻而易举抢了去,只在胥风掌心划下一道血痕。

护士摇头,“没事。”胥微伊又问:“那撄宁呢?她有没有事,会不会……”说着她朝担架上的撄宁看去,正见撄宁眼皮不安地动了动,眉头紧皱。

她一贯冷淡的脸上带上了急切:“护士姐姐!她是不是醒了?”

她还欲说,被胥风制止了,胥风将食指竖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还没呢。小声点,”护士跟着看过去,宽慰道:“像是轻微脑震荡,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的,但具体还是要去医院检查才知道。”

胥微伊紧悬着的心没有因此放下。她小声啜泣,又羞愧又自责地想,若是当时自己没被吓懵,或许还能与之周旋一阵,拖延时间等保安与扫除阿姨们赶来。也不会害得撄宁出此下策。她心里自责太甚,俨然将自己当成那凶神恶极的刽子手。但其实,任何人也无法保证在所有场合,都能保持清醒的认知和头脑,尤其当她已见过陆杏的惨状,并曾短暂与凶徒交手。

胥风看出妹妹的焦虑,他不善言辞,其实两兄妹即便在家,彼此之间话也很少。他略思索一阵,将口袋里剩余几叠干净的纸巾递给她。

事实上,胥微伊在此前对撄宁的印象很淡。

记忆里她总因成绩挂红灯、吊车尾,而被老师批评,就像班里最后一排坐着的那群面目模糊、性格模糊的人,注定被刻上屡教不改的“坏学生”烙印。但她似乎又有些不同,她有许多特长,人缘也很好。每次学校举行文艺汇演或比赛,总是班里最先被推出去的那个。

她想到不久前,撄宁还在为陆杏扎辫子,她低眉时神情温柔,陆杏则瞪圆眼睛,露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但鲜活的两人,现在一个躺在担架上不省人事,一个已与她们天人永分。

新闻里常述说某某事件发生的概率是百分之几,好像只要变成冰冷冷、渺小的数字,便能冲淡恐惧,以为那个“几”不会是自己。可当意外真猝不及防砸到头上,胥微伊突然意识到,这些概率并不能成为心中侥幸的理由,一旦遇上了,便是避无可避的百分之百。

胥微伊累极了,身心疲惫,后背的青紫带来钻心的痛,她也不想说,头倚靠车壁发呆。

这一晃神的功夫,撄宁已幽幽转醒。她努力睁开千斤重的眼皮,视线还有些模糊,后脑勺的痛一阵一阵,让她无暇多思,她只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好长的梦,以至醒来时都有片刻的恍惚和空白。

我在哪?

她不适地摇了下头,被护士一把拦住:“小朋友不要乱动。”撄宁听话地不敢动了。意识逐渐回拢,方才梦里“滴—嘟”声也不再飘忽隐约,而是有如实质般在耳边响起。

她终于后知后觉害怕起来。

撄宁盯着救护车车顶,泪水静静顺着眼角流淌,连哭起来都是安安静静的。她知道自己现在不宜乱动。因此不敢太大声、也不敢太大幅度,只肩膀无可抑制地抖动,发出细弱的抽泣。

这一刻,她前所未有地想念父母、想念弟弟、想念聿之屹,她好想回家。可一闭眼,那鲜血淋漓、惊惧无神瞪大的眼睛又清晰地映入脑海。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流这么多血,都能将她的鞋子浸透。

一旁的胥微伊见撄宁真的醒了,她撑着车坐起身,仔细打量她的神色,心中担子放下一半,反倒不敢出声去打扰了。

她又伏下去,静静看着撄宁,困意袭来,竟也闭上了眼睛。

胥风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一眼护士,就听她说:“没事,你妹妹睡着了。”

撄宁哭得有点喘不过气来。寻常人哭,见没人理便会停下来,她却不同,真哭起来若没人哄,便会哭个没完没了。

恰好车里人又担心与她说太多,反而使她情绪更不稳定,倒不如让她哭个痛快。于是车内一时沉寂,除了车外短促警笛声不绝于耳,便是她轻糯断续的抽噎声,丝丝缕缕。

胥风不由得想起家里养的那只娇气的猫。

此刻她哭得便似小猫儿挠爪一般。

不疼,但腻人得很。

胥风稍拧眉,又往自己口袋摸了摸,空空如也。方才最后的纸巾也给胥微伊了。

没了办法,于是只好一眨不眨地望向她,生怕一个不妨,她哭得背过气去。

可再等胥风自己反应过来时,自己已凑近她身侧。

胥风垂眸,清凌凌的眼神看她,随即弯下身,伸出没有受伤的那只干净的手,轻碰撄宁的手背。原本只是宽慰之意,便到此为止。

但很快,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又生涩:

“不要哭,已经过去了。”

撄宁大脑哭得有些缺氧,此刻眼睛雾气蒙蒙的,看什么也不真切。蓦地,似是有一只手轻拍着她的手背,耳边传来轻声安慰。

这让她想起了妈妈。

与此同时,胥风也被自己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举动吓到。他歪头,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会儿自己“不受控制”的手。正欲收回,被撄宁像抓救命稻草般死死抱住。

撄宁将他的手抱到怀里,又往前一扯,连带着胥风一个踉跄。

就见她哭哭啼啼地抱着他的手,像捞着张白净的纸帕,毫不吝惜地往自己眼泪鼻涕一把的脸上糊。

胥风眼角抽了抽。

撄宁一边擦,边说了上车后的第一句话:“妈妈,呜呜……”

“……”

手心糊完了,眼泪还没完,她又翻了个面,拿他的手背擦眼泪。

“……”

胥风流畅精致的下颌绷紧。咬了咬牙,强忍住手心手背的不适。

他高胥微伊她们三届,其实只比她们大一岁。脸上虽稚气未脱,但一贯是稳重老成的。方才受伤时连眉皱都不皱。这晌儿,却眉头紧锁,终于露出了些与年纪相符的无措和赧然之色。

检查结果出来后,果然如护士车上所言,并无大碍。只有些轻微脑震荡,需要休养几日。听了消息,一路上心急如焚、匆忙赶来的撄宁父母好歹长吁一口气。程父先去取药了,吴倩则颓然瘫坐在一侧,一脸心疼地看着撄宁这一身外伤和血渍:

“以身试险之前,怎么不想想我们?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的,我……”

她说着,撄宁也不知听没听,一个劲儿伸长脑袋往外看。门外传来女子控制不住情绪的哭声,班主任在外面与她说话,声音不算大,但在禁止喧哗吵闹的医院便显得格外清晰——是陆杏的妈妈。

吴倩也顺着她看的方向看过去。

撄宁回过头,想起什么:“为什么杜……他要杀我们啊?”

吴倩欲言又止,含糊其辞:“小孩子知道这么多做什么?你先安心养病吧。”

“妈妈,我不是小孩了。”

他们贯会用这句话打发、搪塞她。撄宁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这是与我相关的事,是我需要了解的事情。”

吴倩也自知此事迟早会传得沸沸扬扬。默了一瞬,她还是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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