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5(1 / 2)

-07·别离

原来塞外的白毛风是这样的啊。苏淮缩在军帐的厚毡毯子背后,只探出一个头,新奇地想。

“嘿你小子,半夜不睡,看什么呐!”苏淮被人拎着耳朵提溜回了帐内,苏淮听着声音,猜想是营长杜翰,于是他还未回头就笑着说,“杜哥杜哥,我就是没见过这么大雪,心里觉得稀奇,半夜又睡不着觉,就起来看看。”

“行吧行吧,算了,谅你新进营,今日便不罚你。看完了就睡觉去,听到没有!”杜翰挥挥手,打了个哈欠,重新回去躺下了。

苏淮又探出头去,他看着深夜里白毛风漫天卷地地扫过,四面无人,只有守夜的兵士手中火折子勉力发着莹莹的橙黄光影。朔风贪婪地吞噬着所有活物的体温,又呼啸着把旌旗卷得飘飞。夜霜已经起了,长河在一片素白和玄黛的交接处声嘶力竭地不知道唤着谁的名姓。总之不是自己这个异乡客。

他看着素白的雪地,忽地想起自己和哥哥在院里看雪的那一日。他从怀里拿出宋衡的信展开。信纸早已磨得毛了边角,哪怕宋衡与他说好了每月一封家信,他也舍不得扔掉那些已经破损的纸张。

苏淮一直觉得哥哥的信是不可以留在这里的,所以他永远把信放在身上。他舍不得看着那些江南来的水墨折损在边关的黄沙里。

他点起一支烛火,小心地把信护在怀里,生怕肆虐的黄沙伤了信分毫。

苏淮还记得自己离家那一日,三月初八。宋衡的二十岁生辰夜里。

三月初一那一日他借着上街买书的由头,瞒着家里人去征兵的官衙报了名。因为北方战事吃紧,每家都需得出一男丁充军。苏淮知道自己走了以后还有哥哥操持家里,他不舍得让哥哥去边关,更何况自己年纪更小,又受了先生一家人照拂了四年。宋家从没有人提过要他做些什么,所有人都想着要他活得快乐就好。

但他始终不能那样理所应当地收下这样一份感情,无论是圣贤所言,还是出于他自己那一些浅薄的人世行走的经历,他都做不到。

所以他决定自己去。

官府的人在他报名时告知他新兵三月初九开拔。他记得自己那时很满意。因为可以看着哥哥及冠成人之后再走。

他自以为瞒天过海,能悄悄地在夜里拿上自己的小包袱,留一封信在房间的案上就走。哪怕先生和师母还有哥哥会难过,自己早晚也是要回来的。他们也不必忧心。

他自以为能走得潇潇洒洒,像话本子里那些盖世的大英雄一样,一壶浊酒饮尽便随手一抛,骑一匹瘦马奔赴前路。

可真当拖到最后一日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是舍不得。

他那时其实已经翻出了院墙,就站在巷子里,肩上背着他自己收拾的包袱。宋家不怎么饮酒,所以他只是从厨房拿了师母私制的桂花酿当作给自己饯行。

他尝了一口,想,原来师母的桂花酿根本没什么劲,尽是甜味。可宋审中每次总是一副吃醉了酒的样子缠着师母,师母还笑着同他拌嘴。

他要走了,但是他在这个时候发现了一个算不上秘密的秘密。只不过这秘密里独属于宋家的温情让他心里难过。

他喝尽手中的酒院里的杏树恰好在这时落下一朵杏花在他的肩头。

这朵花太重了,压得他迈不开步子。可这朵花又那样绵软,覆在他心底,让他硬不下心肠。

恰有远处不知谁家一声鸡鸣,他惊觉东方欲晓,自己在这里从三更站到天明。

他把那一个盛着桂花酿的碗轻轻放在后门槛上,转身离去。

肩上落花被东风扫落在地上,他最后想,自己原来做不了那盖世英雄。英雄喝完了酒便要将碗摔碎,他们建功立业的故事就是从摔碗的一声脆响里开始。而自己却不行,碗上的杏花纹样是哥哥画好请专人烧制的。师母最喜欢的,他不能摔了。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