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3（1 / 2）

-05·距离

从深秋到晚冬，苏淮在宋家已经住了几个月。宋衡渐渐地发现苏淮一些孩子气的习惯。

比如苏淮喜欢在房间里放一碟宋母做的糕点。宋衡初次看到时觉得奇怪，想问，却又怕触及苏淮的什么心事，所以只是默默站在一旁看着，心里来回猜想，却总也没想出答案。

他想着想着，不知怎的，目光就从糕点的花纹移到了苏淮提笔练字的身影。

苏淮毕竟只有十四岁，曾经也是官家的公子，父母病逝后应当也没来得及学会好好照料自己，故而才到宋家时瘦得让宋衡有些心惊，生怕他细瘦的手腕提一桶水就折了。

现下，经过宋母和宋衡几个月的精心喂养，苏淮原先瘦得突出的骨骼显得圆润许多，他性格也是安静不好动，少见日光的肤色白皙，执笔更显得漂亮。加之屋里炭火烧得极旺，苏淮穿着棉衣，连唇色都泛出嫣红。

宋衡心里忽然泛出一丝愉悦，又觉得自己奇怪。苏淮又不是自己养的小动物，喂养，应当算不上。

可他也是头一次当人兄长，性格使然，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做一个好的兄长、如何夸赞苏淮让他开心。

他只会在苏淮来找自己问问题的时候尽量细致地给他解惑，又会让父亲的给苏淮自己在街上买的糖，或者是夜里给苏淮房里的炭盆里换上新炭。

苏淮写完一行，抬头才发现宋衡立在身侧。他唤了一声兄长，宋衡颔首，拿起朱笔，垂眸看向纸上。苏淮不再说话，略有些紧张地等着宋衡给自己评字。

不知为何，苏淮心里对宋衡的评价更为在意。此刻若是宋审中在侧，他应当，不会有这样紧张的心情，会安静地等着先生指点自己。

而宋衡不同。因为宋衡从不多言，不会因他课业有误而罚他，也不会因为他今日有所进益而夸奖他。

他觉得兄长是不是不在意自己，希望能够很努力离兄长再近一点。但他好像做不到。每每宋衡用朱笔勾出他笔画凝滞之处时，他都会有些沮丧。也许是兄长天资聪慧，而正好自己又很笨。明明两人只相差两岁，却从身量到课业都仿佛是隔了很远。

可他心里又有一个小小的声音说：兄长从不夸赞你，是你做的不好。你寄人篱下，兄长已经很照拂你了，知足吧，还想听什么？他和你本来没什么关系。

这种情绪已经纠缠他许久了。像是父母亲病逝以后扬城连绵不绝的雨。细细密密地渗进房前屋后的所有木头里，从里面长出厚厚的青苔，曾经人语喧嚣的楼宇殿阁都仿佛被这种暮气感染，灰败不堪。

所以他总是习惯性地放一碟糕点，每当这种情绪泛滥的时候就吃一口。好像甜可以让他有力气对抗自己心里的情绪，让他不再希冀兄长对自己特别的夸赞。

但是今天宋衡评完他的字之后没急着走，而是又看着他温书。苏淮没忍住伸手拿了一块糕点，宋衡却不轻不重地在他手背上敲了一记，温和地说让他看完书再吃，不要把糕饼渣弄到书页里。

再正常不过的一句叮嘱，没有任何惩戒和不满的意味。可是苏淮忍不住了。

苏淮低声应了，把糕点放回原处，又安静坐好。

他觉得心里的雨变大了，也更急了。曾经他只要躲在记忆里的屋子内，雨水便不会真的沾染到他身上。可今日的雨铺天盖地地拍打着窗户，终于，一滴雨水透过了开裂的屋顶滴到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