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6(2 / 2)

“哦,你有在读书吧?”

“嗯。”

“……年纪还小,要好好读书才是正途啊,为什么要去打工啊?你父母也同意?”

白文瞪大了眼睛看他,一瞬间又控制好了表情:“……这种情况靠你一个小孩子也解决不了吧?你爸爸呢?”

姜年想到父亲横在床上臭烘烘的脚丫子和油腻腻的大肚皮,真有点一言难尽:“我爸他……挣不到什么钱。”

白文看着他的眼神吃惊之下简直有点怜悯起来:“所以是你在养家吗?还得给你妈看病?……你还有个小弟弟呀!”

姜年看着她水漉漉的黑眼睛里仿佛写出来‘天哪!’两个字,就有点想笑:“其实问题不大的,我可以搞定。”

白文深呼吸一口气,给他连着叉到盘子里好几块香煎小羊排:“多吃点!”

姜年弯着嘴角叉一块羊排放嘴里,他家里的情况是有点不太好,但是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拿出来说的,他妈很温柔,从小到大就没有对他和弟弟发过什么脾气,烧的菜又好吃;他弟弟聪明健康又很懂事,学习也好……

“你成绩怎么样啊?读初中了吧?”

“还行,不过我弟弟更好一点,他特别爱读书,考试都是100分,就像个读书天才一样!”姜年骄傲道。

“那还挺好的,你也要好好读书啊,不读书太难了,我深有体会啊。”

“嗯?”姜年抬头看她:“文文姐你读到什么时候?”

“初中毕业就没读了,16岁。出来去城里打工。”

“我想着也是读到初中毕业就不读了,出去工作,给弟弟读。”

“别呀,成绩还可以的话,得坚持上学,现在年纪小出去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工作,赚不到什么钱的。”

“高中收学费了,不够两个人读的,我是个男孩子,长大一点会有力气,总是有很多办法赚钱的。”姜年嚼着排骨,表情平淡,没有无可奈何的不得已模样,理所当然地给她解释。

“……”

“文文姐,你为什么不继续读啊?”

“我父母离婚了,我跟着姥姥生活,姥姥去世,父母也各自成家,负担不了我的学费,就不读了。”

姜年抬眼看她,看她的样子,他一直以为是个出生富裕家庭的姑娘,原来也不太好啊:“那你能打拼成现在这样挺不容易的。”

“是啊,刚出来的时候,在软件工厂的流水线上给电脑的数据片焊焊点……特别枯燥,想着也不能一辈子干这个呀,攒了一年钱,想去学理发,去了培训学校发现还有化妆的课程,女孩子嘛,觉得漂亮又喜欢,就去学了化妆。”

“那是在哪啊?”

“就在宁安呀,学完化妆,培训学校觉得我还挺不错的,就留在培训学校做助教,一个月七百块钱。”

“那么少?文文姐你是哪里人啊?”

“青州县,五年前呀,小助理哪有超过一千的!”

青州县。姜年想了想这个模模糊糊到只是听过的地名:“那你什么时候开始给新娘化妆的?”

“刚开始没多久,就咱俩第一次见面那天准备开始做新娘妆的。”

“在这之前一直在做助教?”

“没有,后来一个影视基地的化妆培训学校去我们那里联动,我挺感兴趣,就报名去学影视化妆了,去了北京。”

“北京?是给拍电视的演员化妆吗?”

“对。”

“哇,那你见过很多明星呀。”

白文笑起来:“是的。”

“文文姐,你真厉害!”姜年由衷地称赞道:“那怎么回来了呢?”

“落叶归根呐!”

“……那不是老了才说的话吗?你还这么年轻,干什么这么早落叶归根呐,要我就呆在北京,北京呀!”

白文笑了笑,没说话。

“哦!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姜年看着她“听说大城市的人都很排外的!”

“倒也没那么严重……”白文放下刀叉:“大城市能人很多的,我没读什么书,竞争不过他们。”

“你这样的还不行?!”一直少年气盛的姜年难得的对未来有了一丝疑虑。

“所以要你好好读书嘛,快吃!”

跟一个不熟悉的少年人聊这么多,白文还是第一次,或许换了新的环境还是有点茫然;或许是这个黑瘦的少年在刮着风的秋夜里跑来关心她;又或者,孤立无援的时候是他干干脆脆地帮助了她,她由感激而到亲切,看他坦坦荡荡的样子却背负着这么重的担子,就忍不住和他打开了话匣子,讲了讲抛弃她的母亲又生的小弟弟,讲了无能为力的父亲在继母和她之间左右为难,讲了亲爱的姥姥去世前对她说的话,讲了离开青州时,爸爸偷出家里五百块给她买的手机……

只是她没有告诉他一件事,当时初来宁安,是县里两个发小带她来的,说她们在宁安工厂干活,轻松简单,一个月管吃住,还有1500块的工资。

就算姥姥在世时,她俩一个月也花不到300块,1500对当时的她来说简直是个天文数字,她很高兴地就和两个发小动身去了宁安。

没想到当她们到了工厂后,人家说招满了,不用人了,三个女孩立刻傻眼了。

第一天她们住在工厂附近的小旅店里,每人20块一天,还要吃饭买生活用品,本来都没带多少钱,花的真是胆战心惊。第二天下午,两个发小就对她说没钱了,她支付了她俩的住宿费和伙食费。

第三天他们还是没有找到工作,姥姥省吃俭用的那点钱在大城市根本不抗花,她也没钱了,只好卖掉父亲给她买的那部新手机,只卖了八十块钱。

还好第三天晚上,一个同乡的大姐知道了她们情况联系她们,把她们介绍进了自己工作的厂子里,三个人如同得救了一般高兴地抱着跳起来。

去工厂登记了信息,车间小组长带她们分配了宿舍,光秃秃的床上只有一个床板,要买被褥,她惆怅地在光板床上坐了一会,准备找分配在别的宿舍的发小商量一下怎么办,结果看见她俩兴高采烈地抱着被褥,甚至提着新暖壶脸盆进去了宿舍。

不记得当时是个什么心情了,她只觉站那后脑勺都发麻,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住的也不远,父母都是相熟的,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怎么能这样对待她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最好的朋友?!

她走到她们宿舍,两个女孩看见她瞬间收起了高兴的表情,眼神之间相互交流的热闹,她只记得她说:“借我点钱好吗?我没有钱买被褥……”

两人立刻说她们也没有了,人出门要靠自己的,不能什么都麻烦别人的。

她想说,她姥姥省吃俭用攒下的钱给她们付了房费,她姥姥死了都舍不得花的钱,准备给她付学费!爸爸给的手机卖了80块,那是刚500块买的新手机!

可她看着她们的嘴脸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没有哭,惊骇到极致哪里还能流出来眼泪,她在光板床上睡了两天,同宿舍的一个姐姐看不下去了,借了她200块钱才解了她的窘迫。

同在一个车间,抬头不见低头见,她看见她俩就觉得好害怕,她俩后来还若无其事地找她聊天,她害怕的简直都要发起抖来,于是两个女孩又质问她:“至于吗?这不都好好的吗?!干嘛一天到晚对着我们冷着一张脸,还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呢!长得漂亮了不起吗?有人追了不起啊?有手机了不起?!”

于是,慢慢的车间里有了关于她的风言风语,那个追求她的车间陈伟霆不在殷勤,眼神也渐渐地意味深长起来。

太窒息了那段生活。

虽然1500块的工资很吸引她,她特别舍不得离开那里,但是她不想也不能再和这样恐怖的两个人工作在一起了。

于是,她打听了学习理发的学费,攒够了钱后,十七岁,她离开了那里。

洗了澡,收拾好了化妆箱,她倒在床上陷入了蓬松柔软的棉被里,好累啊,想这些好累啊!

手机响了一声,她拿起来还没解开锁,又响了一声。

“文文姐,明天还要去化妆吗?脚还疼的话你告我一声,我早起去送你。”

第二条

‘不用钱。’

白文蜷在被子笑了笑,拉高被角包住头耳,给他回信息:‘明天没有,谢谢你啊姜年,累了一天早点睡。’

‘好的!晚安!’微信秒回过来,外加一个小人盖被关灯的小表情。

又来一条:‘以后有任何需要都可以随时找我。’

‘好的,谢谢你。’白文发了个握手的小表情。

这么多年,她一直不敢和朋友交心,身边的人走走换换,最多是能一起唱K聚餐喝点小酒的朋友,交换心事的!没有!

姜年还是个不到14岁的少年,他应该不会说出可怕的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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