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孤院乌啼(三)3(1 / 2)
清风过堂,宋染站在宋府的回廊之上,头上的簪钗被风吹得相互交错,叮铛作响。
而宋习墨正坐在不远处的亭子中,与那位尚书令大人交谈甚欢,一个把脉问诊,一个沏茶倒水。轻云早已前去报信,带回来的却是一句:让她稍稍等会儿。
可宋染已等了许久,她从那坐了许久的美人榻【1】上站起了身,宽大的衣袖灌了一阵风,被吹得鼓起,腕上的那只翡翠镯子却在风口浑然不动。
“唉,轻云,你家公子平常都聊这么久天?”
“左大人应是在给公子开方子,公子近些年身子不好,别人信不过,方子还是得左大人来开。”
闻言,宋染扶额,叹气到:
“开方子怎么这么慢。”
“小姐无聊的话,轻云可以陪小姐聊会天。”
宋染循声看去,姑娘站在风口底下,裙裾翻飞。宋染心中一阵漠然,道:
“要是我说我不是你家小姐,你能相信吗?”
轻云婉然一笑,道:
“自然不信,夫人每日吃斋念佛,足足四年之久终于感动了佛祖,这佛祖才将小姐送回来,公子就算拖着病也要来小姐曾住的地方走走,还请人隔些日子就翻修,虽四年之久,小姐的居所从未落过半点灰,轻云自然是不信夫人和公子做的这些皆是白费心思。”
这一腔肺腑之言多少让宋染有些动容了,她将藏在袖口中的双手握在身前,细细地用指头摩擦着另一只手的手背。
“轻云,那我……是多大时走丢的?”
轻云又言:
“小姐走丢时还只有十五六岁。”
“只有十五六岁?走丢?”
宋染一惊,心肌梗塞般的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在回廊上踱来踱去,忽而仰面,忽而垂首,忽而喃喃自语:
“这家的小姐身体怕不是有什么先天缺陷,岂不是我又成了个冤大头?”
不远之处的凉亭中,那位尚书令大人正看着廊上疯疯癫癫的女子,骤然间笑了,笑纹顿时布满了整张脸,却没有半分可怖之感。
“本初啊,你说这是不是天意,朝中那只高老狐狸一直找小染,可在你即将任职的关键时刻,你找到了一个小妹。”
宋习墨偏头看向回廊,廊上的女子正仰着头踱步,而那些寥寥无几的珠簪钗凤插在发髻上,却乱做一团。
“这个小妹不是本初找的,是她自己从庭院中的一处水缸里爬出来的。”
“噢?还有此等奇事?看来老夫人日日拜佛有些功效啊!”
左大人将茶盏中的茶粥【2】一饮而尽,正色道:
“不管怎样这个小妹先好好用着,高狐狸已经开始怀疑你的身份,最近小心为妙。”
左大人起身拍了拍宋习墨的肩膀,又道:
“老夫就先走了,除服之日记得告知老夫,老夫和你一道祭奠你父兄。”
宋习墨起身相送,弯腰低头行了个士礼。
“牢记夫子嘱托,本初还有要事,恕不远送。”
宋习墨站在亭中目送左夫子,他恰好站在了风口中,衣衫随风而乱,却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这一幕恰巧让宋染见着了,她鬼使神差地走近了栏杆,靠在美人榻上怔怔地看了许久,就算时隔多年,若有人唐突的问她,宋习墨是个怎样的人?她也能毫不犹豫的作答:
君子气节,如沐春风。
庭院之上偶有孤雁飞过,留下三两声嘲哳,似在回应这座孤零零的庭院,亦似在回应这个孤零零的人。
左夫子已走远,风口下的宋习墨转过了身,朝着不远处愣神的宋染招了招手。
宋染依旧坐在廊下,不为所动,那头上的珠簪都服贴了许多。
“小姐,公子似乎在让我们过去。”
轻云见自家小姐不答,于是上前扯了扯她的袖子,宋染这才回过了神,她理了理额前被吹乱的碎发,轻声道:
“嗯,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亭中,宋习墨将眼前黑袍女子上下打量一番,见其站姿随意,甚至低头掰了掰自己的指甲,无半分闺阁女子仪态,便皱眉道:
“步摇珠簪可正仪态,行走时珠钗不乱,则为阁中女子应有之姿。”
指甲莫名其妙裂了一条缝的宋染抬起了头,对上了宋习墨极为嫌弃的眼神,不过片刻方才的崇拜之感荡然无存。
“哦。”
宋染挑衅般的拨了拨头上的步摇,缀在上面的金铃便叮铛作响。
“我又不是什么阁中女子,管它摇不摇,晃不晃的。”
宋习墨看着就像那种不易动怒的人,却让人有几分疏离感,比如她现在面上一片淡然,但还是让宋染有些心虚了。
她不自然的放下了那只晃动步摇的手,装模作样的捂着嘴咳嗽了一声:
“咳……那个,我来的路上想好了,可以做你几天妹妹,但我以后还是得走,虽然我现在回不去,但我一定会找方法回去,我暂时也没地方去,就勉为其难留下来当你几天妹妹……”
不等她说完,宋习墨面上已有了些愠色,那双眼睛仿佛让宋染挨了上百次刀子。她打断了宋染的长篇大论,寒声道:
“轻云,看来小姐这些年受了不少惊吓,有些胡言乱语,你以后回到小姐身边好生照顾。”
“是,公子。”
宋习墨不会发怒,但宋染会,尤其是面对这种不讲道理的人,脾气尤为暴躁。
“诶,不是你讲不讲道理,要不做个亲子鉴定,就是你们现在的那个滴血认亲,我保证我不是你妹!”
宋染说着,掀起袖子露出了一截胳膊,还真有些要滴血认亲的架势。
宋习墨依旧淡然处之,无视摆在两人中间的那截胳膊,偏头对轻云道:
“去给小姐屋子里置些物件,我与妹妹去看看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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