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 44(1 / 2)

唐小虎在车里坐了半天,中午高启盛出来以后就把他留在这里。

你留下。高启盛站在校门口,掏出手机打电话喊人来接他,头也没抬:黄瑶放学以后把她送回去。

唐小虎点头应了,在这一等就是一下午。

黄瑶放学一出来就见到唐小虎坐在司机位上抽烟,手肘倚在车窗上,半截粗壮的手臂伸出车窗外,指尖夹着猩红的烟。

黄瑶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她回忆起第一次跟唐小虎拥抱的场景,那年京海市迎来了百年难见的暴雨,唐小虎一只手就将她拥在怀中,用温暖的怀抱安抚她在雷雨交加的夜晚入眠。

唐小虎显然也是看见了她,将手里的烟掸出去,一道微弱的猩红火光闪过,还在燃烧的烟头在地上弹了两下,地上冒出零星的火花,最终精准地落在不远处的井盖上,烟头穿过井盖,掉进下水道。

黄瑶三下并作二地跑过去。

唐小虎接过她的书包放在后座,扶她上车:瑶瑶今天学校生活怎么样?

黄瑶意识到,阶层转变只需要一瞬间,她从被猎取的猎物变成了主动捕猎的猎人。即使如此,她仍然感觉自己被困在一种无形的笼子里,像是一只被人饲养、投喂和围观的野兽。

她兴致不高:没怎么样,好像我才是那个欺负人的人。

黄瑶垂下了头,凝视着被高启盛捏出血丝的指尖,仍然感觉到一阵刺痛。每次写字都让她不由自主地提醒自己这个疼痛的来源。或许,高启盛更像是那个让她痛苦翻倍的人。

唐小虎把车开上正道,放学时刻,市一中门口停满了车,黄瑶没关上车窗,晚风闯进车里,闯进她的发丝里,搅得她心烦意乱。

虎叔。黄瑶坐在位置上,声音轻轻的:你见过我妈妈吗?

唐小虎当然知道她说的是谁,差点一脚急刹,幸好他稳住了,干咳一声没有接话。

她从来没见过她的妈妈,好像谁都见过她的妈妈,谁都有资格对她评头论足,践踏她的尊严,只有她没见过自己的妈妈。

那个人说我是没人要的小孩,所以我才动手的。

真的是我克死了我爸我妈吗?

可是为什么从来没人跟我说呢?

黄瑶也不管唐小虎到底有没有在听,自顾自地说下去,她跟唐小虎在一起的时间大多数都是她在说,唐小虎配合地扮演着一个合格的听众。

唐小虎默默地听着黄瑶说话,心中感到一丝无奈和心酸。他知道在这个残酷的社会里,阶级地位和身世背景决定了很多事情。

虎叔。

嗯?

带我走吧。

唐小虎突然一脚急刹,黄瑶被惯性推得向前撞去,他反应迅速地护住了她的前额。

黄瑶靠在座位上喘着气,哈哈大笑。

唐小虎也靠在座位上喘着气,明明只是一次急刹车,但他却感觉像是看到了地狱的大门朝他打开。

读商学院和莽村都不能让他感到恐惧的事情,黄瑶轻飘飘的一句话做到了。

他抹了把脸,转头看着黄瑶,语气里带着少有的严肃:瑶瑶,你得知道,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

我说什么了?黄瑶狡黠地眨眼,对上唐小虎的眼睛,像一头灵动的小鹿出现在他眼里,又狡猾地跑远了:咱们现在不是要回家吗?

唐小虎嘴笨,从以前开始他就说不过黄瑶,年轻的女孩子脑海里总是有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打得他措手不及。

女孩子总是会“小虎叔叔”“小虎叔叔”地喊他,跟在他屁股后面,巴不得每个有唐小虎的场合都出现黄瑶的身影。

再后来,他就跟着高启盛去了香港,临走前他没跟黄瑶打招呼,他想,就这么断了也好。

唐小虎看向黄瑶,发现她跟刚来高家时相比完全不同了。在岁月的磨练之中,她变得更加坚韧,更加美丽动人,眼中的光芒更胜从前。

她是高家黑暗帝国里,唯一的光。

在高家的那个晚上,他几乎没认出她来。直到她喊出那句熟悉的“小虎叔叔”。

就这么断了,一点也不好。

晚风穿过车内,黄瑶心中烦躁的情绪像病毒一样传染,传到唐小虎身上。他关上窗,手不自觉地摸向储物箱取烟,但被黄瑶贴上手背按住了。

黄瑶倾下身子,伸出的五指压在他的指缝间,两个人手指交错,女孩指尖间传来的微弱温度,在他的手背渐渐融化。唐小虎看着黄瑶的白皙手指,仿佛看到了一块精雕细琢的玉石,柔美而无瑕。

他想起高家客厅里的那尊玉观音,由整块玉石精雕细琢而成,成色素净无杂质,送来时装在精致的盒子里,然后被摆进客厅多宝格中最显眼的格子里。

她的命运注定不会如此柔美,精雕细琢。她最终会被塑造成与现在完全不同的人,摆进强盛集团最显眼的格子上,告诉所有人,他高启强,是重情重义之人。

而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无力挽留。

黄瑶的命运注定要被困在一方四边格子中。

到了那一天,他只能像现在一样,仰望观音,仰望黄瑶。

唐小虎仿佛置身于一个梦境中,看着自己站在一片空旷的草地上,面前是一座高大的断头台,闸刀被高高挂起,等待下一个被判决之人。

黄瑶被送上断头台,无助地望着他,仿佛在等待他的拯救。他想要伸出手,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无力挽留,只能注视着她送上断头台,仰望那把斩断他们命运的闸刀。

瑶瑶。

黄瑶抬起眼睛看他,眼神温柔,里面盈着**的水光。

对上她的眼睛,唐小虎一下子清醒过来。

回去吧。

唐小虎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唇上的刀疤将他几乎到嘴边的话割断,他踩下油门,车子向前飞驰。

黄瑶不再说话,她转过身去,背对着唐小虎。她怕再看他一眼,眼泪就会掉下来。

但是她的眼眶已经不受控制,泪水一滴一滴地滑落,她不需要说任何话,一切已经明白了。

唐小虎并非愚笨之人,他常常对别人憨笑,摆出一副好欺负的样子,但黄瑶深知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细微动作。他们形影不离地在一起三个月,整整一个春天。

黄瑶没有怪责他为何不告而别,也不恨他四年来没有电话,没有信息。她有千万个理由欺骗和麻痹自己,但都抵不过唐小虎回避的眼神。

黄瑶全身乏力,轻轻吸了一下鼻子,突然,车外响起异样的声响。唐小虎扭头看向她,却发现她侧面的车窗外有个戴着头盔的摩托车手,无法辨认面容。

与此同时自己这边也出现了一样的人,两辆摩托车与他们并驾齐驱,唐小虎面色一变:瑶瑶!

两辆摩托车从两侧向他们靠近,唐小虎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他一手猛地转动方向盘,一手抓住黄瑶的后颈,让她俯下身子,就在这时枪声响起,子弹打在防弹玻璃上,接连不断地响起几声,玻璃已经被打出了裂痕。黄瑶惊恐地尖叫,唐小虎捏捏她的后颈安抚她:没事,别抬头。

下一秒,唐小虎用力一拧方向盘,同时猛踩刹车,黄瑶那侧的摩托车被他撞开,甩到了一边,黄瑶险些因为惯性撞到了车门上,吓得她浑身发抖,唐小虎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背,像是在抚摸一只受惊的小猫。

砰,砰!

唐小虎那边的人朝玻璃连开两枪,然后贴近车外用锤猛砸车窗,玻璃碎片四散飞溅,唐小虎用身体挡住了大部分玻璃,但仍有一些渣滓划破了黄瑶的腿,留下了不少细小的伤口。

车距逐渐拉开,黄瑶刚想起身,却被唐小虎强行按住。子弹从破碎的车窗外飞进来,他将油门踩到底,子弹擦过他的手臂飞过,又打在黄瑶脚边。黄瑶惊恐地缩起脚,唐小虎厉声喝道:别动!

黄瑶第一次听到唐小虎用这么严厉的声音对她说话,她僵硬着身子,另一只手在裤袋里摸索——她必须找人才行,否则他们都会死在这里。

黄瑶!听我说!

唐小虎紧握方向盘,注意力全集中在后视镜上,黄瑶被他紧紧地护在怀里,心脏怦怦乱跳。

等会我喊一二三,你就开车门。

黄瑶立刻领悟唐小虎的意思,可是现在这样跳下去无异是送死。

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黄瑶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双手攥紧了衣服。

一!

唐小虎护着她的脊椎,放慢车速,紧盯后视镜,眼里全是骇人的杀意。

二!

黄瑶深吸一口气,搂紧唐小虎的脖子,手放在车门,屏住呼吸等待最终号令。

三!

她毫不犹豫,猛地推开车门,唐小虎抱着她滚出去,几乎同时,“砰”地一声,车门被击中,两个人在公路上骨碌碌地滚了好几圈,刺耳的风声打在他们脸上,呼啸着从四面八方掠过。

唐小虎敏捷地捞起还在起身的黄瑶,躲在路边的建筑后,黄瑶余光看见车门留下好几颗还在冒烟的弹孔,残破不堪。

后来人逐渐追上,就在即将熄火下车的那一刻,唐小虎抬手捂住了黄瑶的眼睛,“砰”“砰”两声枪响同时响起,摩托车上的人直直从摩托车上坠落。落地后的摩托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扬起一片尘土。

头盔也随着那人一起掉落,露出一张满脸是血的脸,太阳穴被一枪贯穿,黑色的瞳孔放大,明显是一张带着东南亚血统的脸。

黄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周遭恢复平静,他们沉默地感受着彼此的存在。

我们安全了吗?她眼前一片漆黑,忍不住伸手摸摸唐小虎的手,试图把他的手从眼前摘下来。

我们安全了,暂时。唐小虎看见远处传来红蓝交错的亮光,刚才闹得这么大,肯定又有不少人要闻风而动了,但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唐小虎把黄瑶抱在怀里,遮住那残忍的一幕,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她的背,试图安抚她紧张的情绪。

他的手上全是灰,摸在黄瑶头上有些脏脏的,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也知道自己该停下来,但唐小虎无法克制自己。

他放弃了,笑道:你做得很好,瑶瑶。

黄瑶靠在他的胸前,感受着他的体温,听着他的心跳声,充满了快节奏的律动,她握住他的手掌,温柔地询问:我可以要个奖励吗?

你想要什么?唐小虎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

黄瑶不说话,轻轻摩挲着唐小虎的手掌,手掌上面有砂石,有灰尘,还有磨破的血丝,她低头,轻轻地亲在他的手心里。

粗粝的掌心接触到柔软嘴唇的那一刻,唐小虎犹如被电击般大脑短路,他想说什么,但黄瑶手指轻抵在他的嘴唇上,示意他不必开口。

不是你想的那样,小虎叔叔。

黄瑶直视他的眼睛。

刚才的事情让我意识到,我不说,你也会装成不知道,如果我真的死了,我就一辈子都没办法告诉你我想说的话了。

黄瑶笑了,像小鹿一样温柔的眼睛里带着阴险与邪恶,语气里带着几分欢快,几分积怨,几分痛苦:我怎么能一个人背负这种禁忌的感情呢?

她要将这过去四年的债都讨回来,谁都可以不要她,只有他唐小虎不行,是他种下的种,凭什么只有自己承受业果。

黄瑶放下唐小虎的手,靠回他的胸前:唐小虎,我要你记得我,永远记得我。这就是我要的奖励。

她闭上眼睛。

他们打破平静,他们打破平衡,禁忌和痛苦是命运的附赠品。在这场余波未平的战争中,没有人能得到解脱,没有人能重新开始。

黄瑶醒来时,见到的第一个人是陈书婷。

她眉眼里全是担忧,见到黄瑶醒过来立刻关切地摸摸她的额头,柔声问:瑶瑶?瑶瑶?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黄瑶愣愣地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全是黑白线条织成的各式各样的麻花团,不仅头疼,身体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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