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风往尘香花已尽37(1 / 2)

“风住尘香花已尽。”

繁华落幕,走到了春天的尽头,时间的尽头。两手空空,悲痛时握不住一滴眼泪。

檀园传出的埙声比往常都要凄冷一些,让人觉得自己似乎不在骄阳似火的夏季,周身都被寒风凛冽所包围。

凤阳阁的正殿,女子疲倦的坐在大殿门槛的地方,散着发髻,听着那凄凉的埙音。她太疲倦了,疲倦得连发髻都不想理了,疲倦得只能安静的等待着结局和命运。

事事已休,尘埃落定。

“殿下,您别这样,若是难受便哭出来吧…”青梅在身旁拿着团扇,看着眼前的人,不由得泛起一丝心疼。

女子摇摇头,“人世间的无奈和悲伤,哪里是那两行泪珠能载得动的。”

青梅的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溢了出来,“殿下…妾看着您难受,上官大人肯定更难受…”

太平神色黯淡,眉头微微蹙起,“是啊,从未听过她这样凄凉的埙声…”

她看着那一轮冷月,只在心中期盼着明日永远不要到来。时间每流逝一刻,就在她的心底划上一刀,她从未觉得一个不眠的夜这样短暂。

檀园树下的埙音终于停下,身旁的女子手中拿着团扇轻摇,“大人不是自诩不乱于心,不困于情吗?”

身着薄纱寝衣的人抬手端起桌上的茶碗,纤细的手腕在月光下被映的惨白,“不乱于心不代表没有心,不困于情不代表没有情。”

女子轻笑,“明日太平便出嫁了,你不去看看她吗?”

上官望着正殿的方向,眼神凄清,辽远,那浓如墨泼的暗夜让她感到无比的恐惧。

那里曾有过多么灿烂的时光,明日之后都只剩一片寂寞了。

但她还是起身朝那里走去。

夜阑人静,她看到那人一个人静静的坐着,什么时候见到过她那样安静?脚步落在她身旁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察觉。

“殿下在想什么?”

太平转头看到她,挽上她的手臂,倚靠在她的肩头,“我在想我的爱情在今晚就遗落在这里了。”

“我将我爱慕的人也遗落在这里了。”

“所以希望将这目之所及的风景都刻在自己心里。”

上官从身后拿出一叠宣纸,那是她此前续写好的话本,想着在她大婚前交到她的手上,“殿下,这是话本的结局。”

太平神情恍惚的看着那叠浓黑的字迹,“婉儿可以谱写话本的结局,那我们的结局呢?”

“我们的结局自有命运谱写。”

太平摇摇头,“命运将我的生活逼成了一条狭窄的甬道,我不相信它。”

“我相信你。”

上官将手揽上她的肩膀,“但愿我们风雨不改其色,流年不改其诚。”

“这便是最好的结局。”

太平紧扣住她的手,“那便来世吧,来世婉儿要找到我。”

“在人群中远远注视着你的人,那便是我。”

回忆在夜里放肆的纠缠,那“今夕何夕,见此良人”的惊喜仿佛还在昨日。剪烛西窗,共话春雨的温馨也还刚过去不久。风雪交加的夜里,在秉烛下为佳人诵读话本的柔情也还未离去一般。

“婉儿,我想听埙。”

埙乐缓缓飘荡在她的耳边,太平卧在她的膝上,那些绸缪婉转的情怀在她眼前一幕一幕的闪过…

繁华落尽时,伴随的不是面目狰狞,也不是撕心裂肺,更不是声嘶力竭的呐喊。

只是一声不响的坐着,坦然接受往后的所有萧条。

清晨宫内庄重的鼓乐声徐徐奏起,惊醒了床榻上了两个人,女子揉了揉睡意朦胧的双眼,轻呵道,“催命符似的。”

卧在身旁的人说道,“殿下该起了。”

女子缓缓起身,身旁的人拾起床榻边的贴身衣物替她穿上,女子伸出手抱着她,“今日礼节繁琐,婉儿定要在我身旁寸步不离。”

“诺。”

随后太平将青梅唤了进来,来人隔着帷幔听到里面传出声音,“将那些麽麽宫人全部拦在凤阳阁外面,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踏进一步。”

“诺。”

上官在梳妆台前用篦子替她整理发髻,自今日起她便要束起高髻了。看着铜镜中的人更加妩媚成熟,高贵典雅,她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她只能陪眼前的人走到这里了。

泪水还是无声无息的挂在了满面红妆上,“凤阳阁的物件我都悉数带走了。”

“我怕婉儿会睹物思人,只将那面长相思的琴留下,就让它如同我一般陪着婉儿吧…”

上官的手突然无力,篦子在手中滑落,太平看向地面上的物件,又抬眼望着她,“我也想将你一同带走。”

上官俯身拾起地上的篦子,继续为她梳理,“殿下,对不起。”

“若有来世,臣定会寸步不离的守着殿下。”

太平抬手拉着她,“婉儿记住自己说过的话,我会等着。”

凤阳阁外面聚集了宫中六局二十四的宫人,均被青梅带人拦在外面,尚仪局的崔尚仪俯身道,“青梅姑娘,出降的礼仪繁多,我们皆是奉天后之命来此,如今门都不让进这算怎么回事啊?”

“这是殿下的吩咐,殿下说了,到了吉时她自会出来,不会误了出降。”

身旁尚食局的杜尚食亦说道,“这…天后吩咐送给殿下的参汤可怎么办啊?”

青梅看了一眼她手中的食盒,“殿下也有吩咐,让杜尚食自己饮了吧。”

“她年纪轻轻的,还不至于要靠参汤来吊命。”

一群人在殿外熙熙攘攘的吵闹开了,伴随着宫中的鼓乐声,真是好不热闹。

“你们在吵什么?”

众人听到一阵愠声传过,转头见到身着嫁衣,面带红妆的太平,纷纷低头行礼。

“参见殿下。”

“都起来吧。”

崔尚仪上前一步说道,“殿下,这时辰刚刚好,该去太极殿受册祭拜了。”

太平没有说话,只带着身旁的上官四目无人般的向太极殿走去。

太极殿前,伴随着耳边的《太极之乐》,一袭云霞五色云纹的婚服徐徐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日光照耀在汉白玉的台阶之上,百官俯首在玉阶之下,命妇齐聚于西阶为公主应陪。

这便是大唐最高贵的公主,她的华丽足以让人对她俯首称臣,她宛如一朵盛开的牡丹,热烈而耀眼…

天后天皇看着自己的女儿,庄重而高贵,嘴角是掩饰不住的笑意,那是他们从小便捧在手心长大的孩子,为她择的夫婿也是人中龙凤,期盼她的人生能够如同封号一般太平顺遂。

满面的红妆掩饰了太平心底的忧伤,她稳步走到太极殿下,台阶上的通事舍人读着诏书,她全然没有在听。

诏书很长,多是华丽赞美之词,只听到最后一句“奉被诏书如右,符到奉行。”

随后便是内命妇为公主穿上花钗瞿衣,通事舍人引册史入位,司赞入位,太平向天皇天后叩首。

“奉制册命太平公主,礼闭!”

这时候已经将近黄昏了,太平起身又看了看太极殿前的父亲和母亲,他们的眼神中都满怀着期望,台阶下的众人都满怀着祝福。只有她,还有她身旁的人,将这场面宏达的婚礼当做葬礼一般…

“太平公主出降!”

太平转身,步伐沉重的走下汉白玉台阶,晚霞映在她的脸上,让这绝美的姿色又增添了些妩媚与妖娆。上官在身后看着她,那一步一步走得何其艰难,面无表情的人像是要踏进深渊一般在演绎这场盛大的婚礼。

做给父亲母亲看,做给文武百官看,也做给大唐所有的百姓看,他们的公主是多么的高贵华丽…

玉阶下停着一辆四面皆是精美丝绸珠宝所装饰的马车,上官在身后替太平提着裙摆,将她扶了上去。

“婉儿会随车驾而行吗?”太平拉开门帘问道。

上官俯首道,“会的,殿下。”

薛绍早已恭迎在丹凤门前,问过礼后车马依仗队便浩浩荡荡朝万年县行去。

道路两旁的金吾卫人手拿着熊熊燃烧的火把为公主殿下照亮前行的路,前方亦有数名官兵为这浩大的仪仗队铺设水路,百姓在两旁欢呼雀跃。

“婉儿…”

马车中传来太平的声音,上官在一旁应道,“臣在。”

“我饿了。”

上官从身上的绢帕中拿出一枚早晨姝儿做的果子,从窗边递给她,“殿下,先垫一垫。”

太平接过,只看着那枚果子发愣,她从来都是未雨绸缪的人,她什么都知道,连这样小小的细节她都能放在心上…

她将果子放入自己的怀中,前方的车驾却停了下来,有宫人前来禀告,说是万年县的大门太窄,车驾过不去…

“驸马说,不然请殿下挪步下车…”

上官听后呵道,“荒唐!”

“今日是殿下出降的日子,即便是平常百姓家也没有新娘子挪步下车的道理!”

车驾里面的人亦没有说话,上官俯身对车驾中的人说道,“殿下稍安勿躁,臣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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