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飘零无助1(1 / 2)

垂拱四年,离唐高宗李治驾崩已有六年之久,也是傀儡皇帝李旦登基的第五年。

正月十五的上元节

灯市讶鼓喧天,花灯竟起,五夜齐开。

坊间几乎聚集了全长安城内的百姓,在热闹非凡的西市装扮上自己喜爱的面具,观鸡斗,吃元宵,放烟花,舞狮子……

“老板,要两份元宵带走。”

摊贩一手麻利的将汤圆煮进沸水之中,一边熟练的应声道,“好嘞,客官稍等!”

等两份元宵起锅放入食盒中,那人干净利落的放下一枚银钱便离开了。

“诶,客官,还没找您钱呢!”摊贩在身后大喊道,却只见那人身着绯色长袍,头戴一顶幞头背对着摆摆手后,匆匆朝正平坊走去。

正平坊位于皇城根下,多为皇家内宅之地,提着食盒的人到了一处宅院门前,叩门之后便由门房引路到后院之中。

初春之际,满院的梅花尽显狼藉之态,但空气中却还是弥漫着梅花清雅淡逸的香气。

点点积雪压在梅枝上,洁白如玉,却让半残的花朵在枝丫上更显得颤颤巍巍。

庭院中,坐着一位女子,虽不理发髻,但眉眼间是可见的高贵与华丽。

恹恹的拿着酒杯,手边放着一台伏羲琴,琴面上也沾上了雪,提着食盒的人走上前用衣袖轻轻拂去,将元宵拿出放到桌上,“殿下,臣在西市买了两碗元宵。”

女子放下手中的酒杯,望着桌上的两碗元宵,眼中满是飘零之感,“上官大人这是何意?”

绯色长袍的女子站在她身旁,“那一年殿下第一次出宫到西市,便说过这是吃过最好吃的元宵。”

女子抬眼与她对视,眼前的人依旧是那样的清素,面容间无半分的脂粉点缀。

她那样清冷孤傲,如自己这满院子的梅花一般,冰清淡薄笼蓝水。

“上官大人何时在意过我说过的话?”

女子眼睛中充满了血丝,死死盯着眼前的人。

着绯色长袍的人迎上她的目光,看着她憔悴的面容与黯淡的神色,想抬手整理她耳边散落的青丝,但却按捺住了。

她退后一步,笔挺的跪在她脚下说道,“殿下若有怒火,便请责罚臣吧。”

这句话似乎成了女子情绪崩溃的由头,瞬间她开始低头失声痛哭。

接着便越发不可收拾一般朝跪着的人扔去桌案上的梅花,一下子本该自然凋零的花瓣撒得漫天都是,有些落在上官的幞头上,给这幅场景更添了些雅韵。

“那一年我说我不嫁,你说那是大唐公主的责任,现在我与薛绍八年的举案齐眉,却又被你替母后拟写的赐死诏书打破!上官大人!这便是真正的你吗?”

“臣…从来都不是自己。”

跪着的人本就身形单薄,在雪地里更显得羸弱,但却依旧如松柏一般笔挺。

“当年你让我不要任性,我听了。”

“今日你又想来劝说我什么?”

太平发泄完以后,倚靠在太师椅上,手拿着酒壶,看着漫天的花瓣,夹杂着雪花飘落,问跪在脚边的人。

“臣…是担心殿下。”

太平看着她,眼神变得凌厉,“母后想当皇帝,你是母后的近臣,想当什么?”

“宰相吗?”

上官低着眉眼,不置可否。

太平突然起身笑道,“回去告诉母后,我不可能嫁给武承嗣,别说如今还在守丧期,即便是过个十年八年也休想!”

女子说完便从院中离开,走到廊下时突然停下,又回头对院中的人说道,“当年这满院的梅花便是为你种下的,明日我便吩咐他们尽数砍掉。”

“殿下!”上官在身后高喊一声,“殿下可以将梅花砍掉,甚至可以将臣也砍掉,但臣…依然是当年那句话,希望殿下岁岁年年太平顺遂。”

过了许久,院子中的人还在跪着,雪还在下,伴着疏疏的风,幞头上落下点点雪花,这情景毫无春意可言。

太平悄然坐在窗边,看着那人,女使向玉香炉中添了些沉香,又将炭火盆挪到太平身边,屋内慢慢暖和起来。

“殿下,上官大人这样跪下去怕是……”身边的女使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左右是她要跪,本宫又没有要强迫她。”语气中还是带着些任性。

女使听后也不再言语。

又过了许久,院中的梅蕊已然被风雪都拍打在地,院中屋内皆是寂静一片,似乎没有一丝的生机。

太平感觉到噬人心骨的孤独,她不知道自己如今为何能对那人如此的狠心。

诏书不是她下的,她只是一个拟召的人,当年就算没有她,自己依旧是要嫁的,这便是公主高贵的使命……

太平心中这样想着,却看到院中的人突然倒下,她匆匆朝院中跑去,嘴里还唤着,“青梅,青梅,快扶婉儿进来!”

那人被女使扶进了卧房,“你们先出去吧,去厨房端一碗熬好的姜汤过来,再去将府内的医官请过来。”

待女使走了之后,太平帮她将幞头拿下,又将湿掉的长袍以及内衫褪下想换上自己的寝衣。

许是动作太大,塌上的人慢慢醒过来,看到身边的人正褪去自己的衣衫。

两人对视一眼,太平收回摆弄的手,转过头说道,“衣服湿掉了。”

上官点点头,“臣自己来便好。”

“嗯,也好。”太平起身离开走到屋外,却突然想起未向她交代寝衣在哪里。

转身看到屋内的玉屏风上映出那人的身影,唐以丰硕矫健为美,那人却身形寡淡柔美,亳不符合时下的审美标准。

但太平却看得有点晃神,她看到的是如兰花一样清爽洁白,如竹节一般修长挺直,在她的眼中她像泉水一般干净透亮。

“殿下,臣…换好了。”

太平缓过神来,回到卧房内。

那人站在床塌边上,若隐若现的灯光照在她精致柔和的脸上。

素色的丝缎寝衣穿在她身上将高标脱俗又彰显的淋漓尽致,太平明白她美在哪里了。

她美的是柔和的骨相。

世人或是要用华丽的皮肉去修饰骨相的不完美。

但她却天生一副柔美的身躯,骨子里又有一种天然的自信,因为自信所以她看起来总是那样温和,温和而坚定。

“宫城已下钥,你…今日便在此住下吧。”太平在狭小的空间内略显得有些局促,说完便匆忙从卧房内逃出。

次日,等太平再到卧房寻那人时,已经是人去楼空了。

昨夜的寝衣端正的叠放在床榻中间,她抬手将寝衣拿起,衣服上还散发着她身上独有的香气,似是沉香,又没有沉香那般浓郁。

这是她第一次在公主府留宿,从前她替母后来宣旨或是送物件,总是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离开了,甚至来不及欣赏她为她种下的这半院子梅花。

“殿下,修剪枝叶的工匠来了,是不是要将梅花从院中都砍了去?”女使走进屋内向她禀告。

太平皱了皱眉,昨夜自己确实说过要将梅花从院中全数拔去,“光秃秃的院子更显冷清了,留着吧。”

女使领命而去,还未走出门廊,又听到太平说道,“既然来了,就让他们种些金桂在院子里吧。”

“种上一棵便好。”

金桂是太平历来不喜爱的,她嫌弃桂花的香味太过浓烈,飘香万里,一到初秋时节便熏得人头疼。

但薛绍喜欢,他说金桂暗淡轻黄,淡雅恬静,不喧嚣,不恣意,有一种静默的美,每每说起太平都不置可否,他说是便是吧。

含元殿的塌上,侧卧着一位身着华服的女人,虽闭着眼但威严尤在,上官走到她身侧垂拱说道,“天后,臣见过殿下了。”

“她可安好?”女人依旧是闭着眼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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