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巴别塔011（2 / 2）

这个女孩太古怪了，就算是对话也往往只有三两个字，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的倾听。

当你与她对视时，明明可以从她那黑曜石般的瞳孔中瞧见自己的倒影，却总会感觉她眼里并没有你，只是在眺望无穷远方，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但这种感觉让芙兰很安心，就像面对一个呆呆的玩偶，可以尽情地吐露心底话，好的坏的都一起分享。

所以她没想过玩偶也有提问的一天。

破天荒的一次。

“羡慕我？你知道我放学后在干什么吗？”茜米尔淡淡地说。

芙兰愣了愣，支吾了半天才小声地回答：“不太清楚，但听别人谈论过。”

关于茜米尔在校外做什么一度是班里热门的话题。

有人说她在某个不正经的酒馆里工作，亲眼所见，那里来往的都是城狐社鼠，牌匾也是一颗黑色的桃心，与爱情的红心相悖，象征着**；也有人说，她分明是被一个有钱的老男人包养了，看见过几次他们在希尔密达大街上漫步，哪里用得着打工。

两种说法谁也不服谁，最后七嘴八舌地也没分出个胜负来。不过大家至少达成了一个共识，茜米尔肯定出卖了色相来换取钱财，毕竟她长得那么精致好看。

当然，这些都只是私下的碎嘴，没人敢当着茜米尔的面说，主要是害怕她凛冽的眼神，像冰冷的尖刀，连最刻薄的教习都会被吓退。

虽然芙兰不服气她们的结论，但她还是没办法解释为什么茜米尔刚转学到圣兰顿的时候，身上穿的是大众货衣服，喷的是普通的香水，过了一段时间后通通变成王国知名的牌子货。

这中间差的价钱可不算少，够一个潘德加尔中产家庭数年的开销。

说话的那人还信誓旦旦地补充了一句，现在这类高冷的女生很受男人追捧，再加上圣兰顿名校的牌子，也不知道能涨多少身价。

真露骨，但也很现实。

圣兰顿女子学院在整个库拉索王国都如雷贯耳，学费高昂，名师如云，培养了无数贵族小姐、上流名媛，教学范围广泛，在音乐、戏剧、文学等领域一骑绝尘……很多出身不好的女生，挤破头也要进入圣兰顿，就是想借助这响当当的名片接触上流社会、实现阶级跃升。

而想要实现这个目的，最方便、最具可行性的方法自然是出卖尊严与美色。

“那你还——”

茜米尔有些困惑，可惜刚开口便被少女打断，被迫将后半句“缠着我”咽回肚子里。

“可我相信你！”

芙兰一开始回答得很大声，然后似乎觉得有悖淑女的形象，鼓了鼓腮帮子，压低声说，“因为小茜米尔像一团轻盈的雪绒。”

雪有着纯白无暇的美丽，而你在我心里就像雪一样。

其实芙兰还想补上这句话，但它听起来有些露骨，最后只好在心头滴溜溜地转。

茜米尔沉默了好一会，微不可查地攥紧了手，然后闷声说：“我不是那么好的人。”

“你就是。”芙兰性格有点倔强，可惜胆子不大，声音小小的，像蚊子哼哼。

茜米尔转过头盯着她，好像是在等下面的话。

可芙兰不说了，她又低下头，雏白色的靴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踩着自己的影子，有些东西她还不好意思说出口。

比如茜米尔刚转来圣兰顿的那个下午，穿着朴素的淡蓝色长裙在讲台上做着自我介绍，身上没有半点首饰，台下的同学们窃窃私语，嘲笑她土气的打扮与外城的口音，唯独芙兰没笑。

因为柔和的阳光抚上少女的脸，微风吹起碧蓝的裙摆，她就那样淡然地站在原地，用冰冷的墨玉色瞳孔回视一切嘲弄的目光，如同北地的风雪，寒意入骨，然后鸦雀无声。

那姿态清冷又神秘，像极了芙兰梦中憧憬的北地精灵——有风一样的自由，霜一般的瑰丽，和胆怯懦弱的自己完全不同。

所以当她与茜米尔四目相对时，芙兰傻愣愣地僵在原地，然后便看见精灵勾出浅浅的笑，对她说，你好啊。

这件事芙兰一辈子都不会忘。

但让她有些沮丧和赌气的是，她不确定茜米尔是否还记得，因为那之后茜米尔再也没理过她，她们是在加入同一个社团后才熟络起来的。

况且相处了两年，芙兰也没确认自己到底算不算是茜米尔的朋友，这个女孩一直对所有人都保持着客气的疏离，哪怕与社团成员的关系也仅仅算是熟络。

“总之，你是唯一一个愿意听我说话的人。”芙兰小声地嘀咕。

芙兰家境很好，但在班里人缘却很一般，因为她嘴巴有些笨，虽然心地善良，但常常出于好心说些不中听的话，总是得罪人。

所以她只好憋着不说话，脸上挂着标准的淑女微笑，反正也没什么人愿意听她碎碎念。

除了茜米尔。

想到这里，芙兰偷偷地用余光撇向身旁，却发现茜米尔正扭头望着天边的残阳，脸上闪过一丝警觉。

咦？

芙兰眨眨眼，却发现茜米尔的神情平静如水，毫无波澜，仿佛刚刚的那一幕只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