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将军一箭挑真容1(1 / 2)

十月的凉州已经有了“大风起兮云飞扬”的沧桑感,不过随风而起的不是云,是黄沙。风卷起漫天的黄沙。吹风的档口,迎着风说话,一张口就被灌了满嘴的黄沙。

大风刮得整个凉州都灰扑扑的。冷气冻得散下来的阳光都惨白惨白的。而秋老虎早就被卷着枯草碎根的风拍得不知所踪,高挂在穹顶的金虎还认不清局势,依旧想摆一摆酷暑的威风;大大小小的光圈里三层外三层一围,便以为热气以千军万马之势直奔凉州大地而去。

但冷风还未提刀握枪动一动真格,只呼呼两巴掌招呼上去,金虎便恹恹的,像岸边溺死的鱼,垂死挣扎地吐出两个泛着彩虹光晕的泡泡。

穹顶那轮虚张声势的太阳勉强称得上一句“烈日”,而握着真刀真枪的将士却丝毫感受不到被冷气四面八方“寒暄”过后的暖意。因此秋末初冬开始,凉州大地入眼的表情,皆是被冻住的肃杀。

刚从操练场上下来的黄子游来没来得及卸下身上那股狠劲,汗水顺着脸上的刀疤和皱褶流下来,来不及摸两把脸上的汗,便拿着加急送过来的文书,步伐匆匆地往主帐赶。

没了热气来源,冷气惯会趁虚而入。还未走出十几步,严肃无情又被冻在了脸上。

“将军,”黄子游步子顿在帐门大敞的主帐外,双脚并拢,恭恭敬敬行了一个抱拳礼。

坐在主位上的人伏在案头,穿着四品宣威将军的装束,即使进入了休战期,也一丝不苟地束好了发,穿戴好了护臂和缠好了腿缚。

他神色严峻,紧绷着身体,已经做好了随时进入战斗的准备,仿佛只要军哨一响,就能立马披好盔甲,拿了刀奔赴战场。

将军看起来为手里那封奏章头疼很久了。

听到黄子游的声音,顾云宸才从满案的卷宗堆里抬起头,用笔端点了点右手边的一摞卷宗,示意他将文书放在最上面。

黄子游进了主帐,依照将军的指令将文书放在了卷宗上。

“坐,”顾云宸头也没抬,摇了摇笔端,又写了几个字。

黄子游依言坐下,双手放在膝上,等待顾云宸下一步指令。

白色的帐帷被黄沙扑得灰扑扑的,用了好几年的帐篷已经泛黄,看起来又老又旧;秋末初冬的风打在帐篷上,像巴掌拍在小型牛皮鼓上那样响。今年打了胜仗,凉州修缮工事,将军没舍得休整自己的;主帐里抬头便能看见东一块西一块缝缝补补的痕迹,甚至风大了,还有些漏风。

大约半柱香后,顾云宸才从那封奏章抬起头,他将奏章折好后放在一旁,然后一边拆黄子游送过来的文书一边说:“等会让先生帮我看看写得怎么样?”

粗略看完一遍,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食中在桌上不紧不慢点着,是个沉思的动作;然后半晌才问:“人什么时候到?”

“属下问过了,”黄子游这才开口:“将军要亲自去接吗?”

吏部下发的文书和人一起走的,要不是京中长安的父兄打点一二,至陇西后让郡守咸泉加急送过来,恐怕等人来了凉州,顾云宸这位主将才知道,凉州要新来一位监军。

“哼,”顾云宸轻笑一声,分不清是怒是气。

顾家世代为将,满门忠烈;再加上经过“蒙登山之围”,凉州元气大伤,顾昂然和顾未明都上不了马,只能待在京中养伤。凉州既没了造反的实力,而且顾家一族只余顾昂然一支,除非顾云宸不顾远在长安父兄的死活,因此顾云宸要造反也是不可能的。

只是每个边关驻地都需要下派一个朝廷的监军。顾家驻守西疆百年,和西边的戎狄渐渐形成了平衡的对峙形势,除五年前惨烈的那一战,近十几年来以胜仗居多,将京城那些公子哥儿下放到凉州,既能累计军功,又能抑制顾云宸坐大,一举两得。

但距上个一无是处的废物监军费邑走已经半年多了,两人起的嫌隙过大,顾家没压住,一直随着费邑回京传回了陛下的耳朵里。由于那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朝中诸多人士对顾云宸雷厉风行的手段略有耳闻,都不敢将自家宝贝少爷放过来受苦。因此“凉州监军”这个职位一直空置了半年多。

也不知这次的监军到底是过来镀金的,还是得罪了某些人,无可奈何只能接这个烫手山芋。

一个从七品监察御史,犯不着顾云宸这个主将亲自去接,但这几月来朝廷那边盯凉州盯得越来越紧了,他们对监军的态度,就是对朝廷的态度,对陛下的态度。

顾云宸不想在这个风口浪尖出事,给在凉州以及长安的父兄惹出麻烦来。

“罢了,去会会这次来的又是什么酒囊饭袋”,顾云宸将文书随手一扔在旁边,揉了揉肉太阳穴。

此次下方的就是长安鼎鼎大名的礼部尚书方翰林之子,方秉文。

倒不是说此尚书如何精明干练、谋略过人,是他二房的两名次子。整日和那群狐朋狗友笙箫歌醉、浪迹红楼,遛马打鸟、听戏吟曲,一如烂泥扶不上墙的阿斗,将方翰林半生攒的清名败了个干干净净。

于是方秉文就从两位庶弟中脱颖而出了。

据说这位方大公子从小养在江南,直至十六岁中了进士及第,才入朝为官,一直留在了京中。方大公子为麓林书院学子佼佼者,江南风情养出来的才子,聪明绝伦,出口成章,一如姣姣之明月,朗朗之清风。在都察院做了两年主薄,为人两袖清风,刚正不阿,颇受圣上青睐。

但那位方尚书却对这位能成大器的嫡长子苛刻至极,难有青眼,极为偏爱二房那两名庶子。

当然其中冗长难言,顾云宸只是对方尚书那两个庶子略有耳闻,再加上之前那些来这儿的金枝玉叶,顾云宸不得不将方秉文和那些酒囊饭袋联想起来。

次日

顾云宸早起练剑后天边才泛起鱼肚白,今日看起来仍旧是个大晴天,不过晴不晴对凉州并没有什么影响,冷风还是会从四面八方无孔不入。

顾云宸洗漱后巡了一会营回来,黄子游已经在帐外候着了。

顾云宸打了帘先进去,问身后跟上来的黄子游,“给那位公子的接风宴准备好了吗?”

黄子游:“回将军,已经准备好了

顾云宸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落了一半的帘子漏进来的天色,“给他好吃好喝伺候着,最好是在陇西那边别过来,这边没有长安的莺莺燕燕,十一月到三月是凉州最难熬的日子,看他待到几时走”

“是”

顾云宸又皱了皱眉,他食指和中指并拢弯曲,在桌上敲了敲,“冬季的粮草要到了,咱们也得做足样子,你清点一下,带几个人,我亲自去接一下这位新监军”

黄子游抱拳行礼后便退下了。

顾云宸有些焦头烂额,他和费邑都闹成那样了,为什么还敢派人下来呢?

他揉了揉眉心,侧身坐着,一脚踩在椅子上,另一只手搭在椅子靠背上,侧着身子看那副跟着自己身经百战的铠甲,想着今日去接那位方公子时要不要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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