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帝与后11（2 / 2）

正思忖间，她瞥见兵士领着一个身着高冠宽服、文质彬彬的中年人，急匆匆往筵席内走。

见到吕雉，兵士驻足，恭恭敬敬唤一声王后，那人也忙长揖到地，自称叔孙通。

“叔孙通？久仰大名了。”

吕雉的话实属真心，绝非虚与委蛇的客气。

叔孙通曾任秦朝的博士，后带领诸子弟投奔刘季，汉初的起朝仪、宗庙仪法等一系列仪式制度，都出自叔孙通之手。

后来，这套礼法经数百年来儒生们的不断改进修改，成为定式，源远流长，被李唐皇族欣然继承。

没想到，竟在这样的场合，见到传说中开天辟地、业垂后嗣的大儒。

“先生是要去见陛下？”

“是的，臣有一套即位之礼，正想说与陛下听。”

“先生打算穿这身衣服，去见陛下吗？”

吕雉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叔孙通，笑着说。

叔孙通低头审视身上工整洁净的长袍，又伸手扶了扶高高的冠帽，不明所以。

“陛下于马上得天下，生平最憎儒生，嫌他们百无一用。

先生若想被他青眼相看，务必先投其所好。”

叔孙通怔了一瞬，转而心领神会，对吕雉深深一揖，又向身旁的兵士耳语几句，便急急离开。

吕雉转身，回到室内。

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叔孙通快步小跑入室，来到微醺的刘季面前。

他已把方才的儒生行头全部换掉，周身只穿着刘季老家最时兴的短衣，看上去与沛县道边的贩夫走卒无异。

看到他的装束，刘季的脸上立刻露出了赞许的微笑。

被皇帝接纳为自己人的一份子，接下来的仪制演示，自然进展得比较顺畅。

叔孙通所推的即位礼，乃是基于秦王朝的礼制而定，他一面在室内来回走动，比划展示，刘季一面摇头点评，

“此处太繁琐，我做不来，删了吧。

此处耗时太长，你回去再改改。

此处众人需跟随配合，你要保证他们都熟稔于胸，别出乱子，让天下人笑话。”

叔孙通脸上堆笑，频频点头，满口称是，对刘季所提的一切删改全盘接受，有求必应。

吕雉在席间看得想笑，又心生钦佩，怪不得后世都夸他精明柔顺，与时俱进，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敲定整套仪制后，叔孙通原本白皙的脸上已汗津津地泛红，他又深深一拜，忽然说，

“《礼记》有载，昔日周朝后宫中，‘天子有后，有夫人，有世妇，有嫔，有妻，有妾。’

今陛下贵为皇帝，皇帝之配谓之后。

现皇太子已立，请陛下立皇后。后者，君也，以听天下之内治，天下内和而家理。”

此言一出，满座肃然，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吕雉身上。

其实叔孙通所言，早在元老中有了共识：

既有皇帝，便该有皇后，这是古礼，也是顺理成章。

在元老们看来，二世而亡的暴秦，正是因为没有立后，使长子扶苏的继承者身份名不正言不顺，最终在皇位传承问题上酿成大祸，给了起义军可乘之机。

刘季的长子刘肥为私出，存在感并不高，其余诸子均年幼，而吕雉所生的刘盈，今年已满八岁，早在三年前便被立为太子。

太子之位既已定，则太子之母吕雉，于情于理，都该成为大汉第一位皇后，也是史上第一位皇后。

刘季摆摆手，目光刻意避开吕雉所在的方向，

“你说得对，这个我自有打算，自有打算。

盈儿，嗯，挺好的，就是......他这个脾气秉性，怎么越来越不像我。”

满座面面相觑，捉摸不透刘季的用意，没人再敢提起此事。

吕雉脊背发凉，心下不祥的预感越发真切。

散席后，眉头深锁的张良，果然在庭院外候着吕雉。

他的脸色阴郁，

“夫人，我刚刚得知，戚夫人与如意小王子，也来定陶了。”

“什么？......是陛下接来的，还是她们自己来的？”

吕雉耳畔如有万雷轰鸣，双腿发软，忽然站不稳。

张良一把扶住她，眼光中全是怜悯，

“老臣也不清楚，事前一丝消息都没透出。

夫人请先稳住心神，切莫惊慌。”

吕雉苦笑道，

“张大哥，我不是为了自己才争这个后位。”

“我知道，若戚夫人当了皇后，太子也势必要更易了。”

“人人都说太子难当，功臣难做，可殊不知，废太子才是世间最难当的。

太子可以韬光养晦熬年头，功臣可以归隐做陶朱公，而废太子，是不可能做太平皇子的。

废太子只有死路一条，没人能容得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