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杀夫1(2 / 2)

今日一早,天刚蒙蒙亮,他就十万火急地叩响了井家大门——否则,若二叔真上门闹腾,那才是光屁股推碾子,叫他徐大将军转着圈地丢人!

那边,井明山没听他回话,不由得就扭过脸去看他。

原本,以井家儒素书香之家,绝看不上一个皮匠做女婿、郎婿的。可没奈何,柳官生来丹朱极淡,不是好生养的面相,后来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肖想秀才弟夫,把个名声坏透了。不得已,只好作了五两细丝银子的彩礼,许给了臭皮匠。

可不曾想,这柳官一丝也不会奉承汉子,三天两头招打,弄得娘家也跟着丢脸。于是乎,除了农忙时节,井明山就跟这上不得台盘的儿子儿婿断了来往,平日只嘱咐他婆子多去教导。

结果,就教导出了个这!杀夫的潘金莲!

井明山心头发恨,舌头发苦,自打听说徐归远没死的信儿后,又添了满脑子的惶惶不可终日——一怕这歹徒强要回彩礼,二怕这无赖要与他见官,这前者破财后者丢人,哪个都不好相看。思来想去,倒是他一根绳子勒死这不孝不贤的儿子是正经,还能捞个家风严正的清名!

然后,还没来得及下手,徐青山就自己上门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不要钱不提官,反而赔礼不迭,只求接柳官家去!井明山欣喜若狂,登时看这郎婿就是亲儿子也没这般顺眼亲热!

“贤婿,贤婿?”

见徐归远只管出神,也不搭话,井明山不由得就连叫了两声,“是不是头又疼上了?”

“哦,哦。”徐归远思绪略一落,含糊着应了一声,“不妨事不妨事,将养两天也罢了。”

井明山就颇慈爱地笑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贤婿的前程一定是不消说的了。只是我家这孽障……”他抬头看了恹恹的徐归远一眼,似要看透他如何思量一般,咽了口唾沫,才继续道,“年轻的孩子,总有些不老成,这两日他娘也着实地教训了他几下,此遭家去了,贤婿你也尽情调理,我们做爹娘的没有二话……”

好一番”通情达理“的话,好一个‘深明大义“的岳父!徐归远听得不喜,离散到不知何处去的神智终于缓缓回归回归,抬眼挑眉之间,分明是温和体面的笑,可轻飘飘地落在这岳父时,井明山却不知为何,心里打了一个突,口内的大道理讪讪而止。

好家伙,他怎么还被皮匠一个眼神吓着了,井明山搓了搓手臂上地鸡皮疙瘩,忍不住轻咳了一声,继续笑道:“这么一大早,贤婿想必没吃早起饭哩!正巧这两日你大嫂、小叔子们回娘家的回娘家,走姥家的走姥家去了,家里越发清闲,不如就叫你岳母领着你夫郎,在厨下收拾两样小菜,你我翁婿两个吃杯早酒如何?”

徐归远就摇头轻笑:“岳父赐,小婿本不应辞,只是头伤未愈,不敢沾酒,说不得要拂却这一番好意了。再者,令郎……”

他话才说道这里,就听见豆黍子门帘”哗啦“一声响,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道:“老头子,柳官都收拾立整儿的了,叫他进去不?”

井明山就朝徐归远笑:“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一面扬声道,“进来吧,这里贤婿等了多时了。”

“哎。”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徐归远早已循声抬头。只见走在前头的是个净光梳头的妇人,扎缚着窄窄小脚,身上穿的是老绿潞绸袄、靛蓝马面裙,模样约在三十上下,俊俊的风流不丑。

这想必就是原主的岳母井婆子了。徐归远的目光在她身上蜻蜓点水般的一停留,随即轻飘飘地落在跟在他身后的小哥儿身上。

瘦,极瘦,这是他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

这小哥儿看着十四五的年纪,伶仃晃荡,露在外头的一条脖子、两个脚踝,细若芦柴,通身上下那前胸贴后背的单薄形状,宛若七月十五扬街纸钱!细看那三庭五眼,倒还端正,只是肉消骨高,双目深陷,面容黧黑泛黄,蓬发更如狗头金一般焦黄稀疏,枯槁如此,自然也就谈不上丑俊。

再看那身上,一件半旧蓝绫衫长的到腿弯,一条补丁褐子裤却高高地吊着裤腿,一上一下,不说长短,只那松松垮垮的劲儿,越发显得他穷腮乞脸;脚下,是一双青布鞋,许是穿得日久,鞋头鞋尾磨得薄薄的;衣裳尚且如此,那头上自不必说,只凑数似的插着一根竹簪子,再有一条寓意着已出嫁的流苏穗儿,胡乱地挑在发髻上。

似乎是感觉到徐归远好奇的目光,他穗子微微一颤,浑浑噩噩地抬起头来,也看向徐归远。与徐归远四目相对的一瞬,他忽地睁大眼睛,面色一片煞白,像是被火烫了一般,猛然向后退了一步,突出的脊梁撞在门框上“嘭”的一声脆响。

“你、你……”他声音颤抖,吐出这两个字,就似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再也说不出话来,紧紧抠着门框的双手骨节早已泛白。

徐归远见状,脑中自然浮现出原主所做过的几桩荒唐事,不由苦笑,旋即深深做了一个揖,道:“往日是我孟浪不是,叫小郎君极受委屈,现如今我已经醍醐灌顶、幡然醒悟,就在此给小郎君和岳父、岳母赔个不是,日后必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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