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离家1(1 / 2)

中洲北陆,大草原拉里辽阔平坦,绿色从天边蔓延开来,格阮嫲驾着她的小驴车,挥手同牧民打招呼,缓慢穿过木棉花一般柔软的羊群。

不远处奔来一群骑马的男人,他们拿着鞭子呼喝,将格阮嫲团团围住。

她本是个精瘦的小老太,在这群高大的草原男人面前,显得更小了。

“我来接拉雅!”格阮嫲扬声道,她撅起小嘴,拿起一杆烟斗抽了又抽。

马背上的领头男人叫卡扎,生在高原的牧民,无论女男,都长着一个大鼻子,卡扎也不例外,他皮肤粗糙,脸型像刀切般有棱有角,今年二十出头。

卡扎对她行抚胸礼,“格软嫲,跟我来。”

三人骑马在前领路,四人骑马在车后跟着,卡扎骑马与驴车并行,时不时低头偷看小老太。

小老太格阮嫲是接生婆,她的两根手指比正常人长得多,像干枯的树枝,看着可怖,却进入无数个女人的子宫,将无数鲜活的生命接到凡间。

卡扎也是她接生的。

“我是丹穹拉雅的小叔,您要送丹穹拉雅去什么地方?”

丹穹拉雅是丹穹部大君唯一的子嗣,今年刚满九岁。

卡扎对这个侄女没什么好印象。草原人喊她坏种,坏种对谁都是一脸狡猾的样子,身上没有一丝草原儿女的豁达。她桀骜不驯,心狠手辣,偷偷毒死泽仁的马,为了区区一头孱弱多病的小马驹,扬言要杀死大君,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只有那个坏种做得出来!

经历这件事后,大君惧怕她手中的剑真的砍到自己脖子上,有其母必有其女,丹穹拉雅和阿梦娘一样,性情暴戾,做事横冲直撞,外人难以驯服和教养,大君以“拜师学武,学成归里”的名义,将她送出草原。

“去她该去的地方。”格软嫲嘴里吐出一层层白色的烟圈,在湛蓝的天空下消散。

“永远别回来。”卡扎暗想道。

翻过三个小山包,几千个大大小小的毡帐像蘑菇群似的映入眼帘。丹穹部是草原部落里人口和牛羊最多的族群,山溪流经他们的地盘,女人们蹲在溪边清洗衣物,抬头擦汗时,脸上的高原红愈发地红润了。

露水盈盈的草原边界线,父女俩拉扯着走近来。

大君高大壮实,头顶多了许多白发,九岁的丹穹拉雅才长到他的腰部。

女孩小小的身体,塞进宽大厚实的羊袍里,整颗头和半张脸被厚重的橙黄色披巾裹住,让她看起来像襁褓中的婴儿,只是这“婴儿”太野性,脚丫子不安分地总往两边跑,刚迈出小半步,立刻被大君提拽回来。

卡扎下马,向大君行军礼。

侍卫将灰色麻布包裹的东西搬上车,那东西会动,卡扎揭开一看,一匹颤抖的小马,它是拉雅的小马驹。

大君将女儿推向年迈的格阮嫲,冷声命令:“跟格阮嫲问好。”

拉雅狠狠揭开披巾,额头粗硬的炸毛向上卷起,她夹着低沉沙哑的嗓音,阴阳怪气地喊:“格阮嫲你好呀!”

女孩脏兮兮的,两颊是晕开的酱红色,整颗头都是圆溜溜的。清晨的高原,冷空气还未散去,拉雅大力一吸,流在人中的鼻涕缩回她圆溜溜的鼻孔。

她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警惕而专注地观察格阮嫲换鞋露出的光脚丫,老太太的脚小且怪异:十根脚趾长黏一起,看不见指甲,脚掌的骨头像拳头似的卷成团,穿起鞋来胀鼓鼓的。

她还有两根长得像木棍的奇长手指!

拉雅快速退回去,紧紧拽住大君腰部的衣服。她才不要跟这个奇奇怪怪的老太婆走!

任阿爸怎么拉扯,拉雅脸上写满了倔强,手越拽越紧,像抱树杆子一样抱住他的腰,像狗皮膏药似的粘他身上。

“我不走!我不走!我不离开拉里!”

大君轻轻一举,将她整个提上驴车。

“拉雅就托付给您了。”他对格软嫲说,男人郑重的神情在拉雅看来是惺惺作态。

“请大君放心,我会把她带到公主身边,在公主的教导下,这孩子今后一定大放异彩。”

大人们总是“热心”地商议小孩的事,却不让小孩参与。拉雅讨厌这种被忽视的感觉,“我不走。”她跳下车,对众人冷声道,“谁也不许拦我。”

才跑三五步远,又被侍从箍了回来。大君拿出早已备好的绳子,将绑货物一样,将她捆在驴车上。

“啊——”丹穹拉雅声大气足,哭起来整耳欲聋,逼得卡扎往耳朵里塞了两坨棉花。

“拉雅不服管教,劳烦您多用点心。”大君从怀里拿出锦囊袋,递交给格阮嫲,再上前,轻轻拍了拍拉车的小毛驴。

“去吧。”

车轮滚动起来,发出轱辘轱辘的声响。

“我!不!走!”车上的拉雅挣扎着,奔脱着,太用劲,手腕被绳子勒出一圈淤青。

哭红了的眼,静静望着渐行渐远的阿爸,远方的他背着手,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仿若远方的一座小山。他的个子越来越矮,身子越来越小,从前的大山,变成现在的,黑色的小点。他的身姿不再像从前那样挺拔,一阵狂风吹来,他还没倒下去,但迟早会倒。

阿爸彻底消失在草原的地平线上。

拉雅灵机一动,挤眉弄眼,冲前面赶车的老太太喊:“啊呀,啊呀啊呀!”

“干嘛?”格软嫲吸一口烟斗,回头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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