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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他由着她扬起双臂缠上他脖颈,他对她垂首,额头相抵,鼻息绞缠。
他终于听清了她在说什么。
“为什么你要在我想维持间距的时候,非要拉近距离……为什么又在我主动走向你的时候,迟疑着不敢拥抱我……”她说,“阿纲你个笨蛋……你知道登山有多累人么……”
此时此地的他比国中生时代的他更拘束无措、也更温柔,他轻吻着她被雨淋湿的长睫毛,呼唤着她的名字,“susu,susu……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你会……”
——没想到你会发现我的到来。
——更没想到你的心决定回应我的心。
他明白了她。
别离是为了整理,如今她来直面她自己与他了。
“我原谅你。”她用湿润的鼻尖去蹭他温暖的眼梢,“毕竟……在你和我之中,始终是你坚定地走向我,而我才是更迟疑的那个人。”
“走走停停,兜兜转转……我发现我最喜欢你。”
附在他耳边,她轻轻倾诉。
“我把我输给你了,但我也赢得了你。”
“我要你,在我为我的决定后悔之前,对我说出那句话……”
“向我求婚,让我拥有你。向我恳请,让我允许你留在我身边。”
[您不该自己登山,这下又要大病一场了。]系统插话道,[不过在冒雨徒步与心爱之人重逢,这的确是诚挚而浪漫。]
她无暇顾及系统,满脑只有一个想法:会为了她种上一庭院的海崖百合的人,绝对也会为了她随身携带求婚戒指。
与预想的别无二致——从西装口袋取出了与心意一样紧密地保管着的盒子,大空的金色火焰轻柔地烤干了沾染夜雨的银丝绒盒,珍珠与钻石光华辉耀的戒指仿若梦境般古朴而美丽。
秋时雨夜的潮气将青年的额发浸染得尤为细软,那些微卷的棕色发丝落在他清亮雨润的栗子色眼眸之上,雨逐渐停歇,一轮白月照下来,他单膝跪地握住她的手,将戒指呈交与她。
“你可否允许我留在你身边?”
“我愿意。”
“我将拥有你,你也将拥有我。”
[我是你游戏的俘虏]
琥珀般金黄微浊的朦胧灯光充盈着空荡的酒馆,从古董唱片机流淌出永不过时的爵士乐曲,磁性的女声低唱着仿佛能将人的心事道尽的动情蓝调。
不论外面的世界如何翻飞, Lupin总是宁静得像一张定格的老照片。
吧台边唯有一个人, 他坐了许久, 仿若融入了老照片,像一抹旧痕。
“今天只有您自己吗?”
新来的酒保是个待人有礼貌的年轻人,他为他端来一杯新的威士忌。
“或许吧。”他说。
年轻的酒保笑了一下,他看出来这位客人今晚并无与人闲聊的兴致, 没有多问什么,去忙事情了。
他垂下眼睑, 将自己放空,不由自主地以视线描摹起吧台,泛光的台面带着木头的纹路, 一些回忆翻涌上来。
差不多是一年前,正是在这张吧台, 友人向他展示了一张价值高昂的绝密相片, 相片上的人是一场即将抵达横滨的暴风雨, 友人笑得冰凉而莫测,将相片烧为灰烬,像一个坐等好戏的恶劣观众。
那是她与他们的故事的开端。
现在故事将画上休止符。
坦帕斯塔家族与霜野财团的继承人在横滨消失了,音讯全无三个月后, 她终于再度出现, 随之而来的, 是她与彭格列十代目订婚的消息。
订婚宴在一个月前举行完毕, 地点是西西里岛,宴会是保密的, 只有亲属到场,没有邀请其余人。外界都不清楚为何两大家族将这一对万众瞩目的天成佳偶的订婚宴办得如此低调,或许是那位体弱多病的大小姐近期发病,不宜在耗费体力的大型场合出面。不过两人的正式婚礼将盛大至极、高朋满座,这是毋庸置疑的。
饮下一口威士忌。织田作之助就着烈酒平静地想。不清楚自己到时候是否会收到一张请帖,应该不会。
自从听闻那一则消息,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他也消化了它。维持平定的情绪、保持自身的秩序,是他最擅长做的事情之一。实际上他早就有了隐约的预感,那个人喜欢他,却没那么喜欢他,因此结局落定之后,见到那个人选择了彭格列,他也并不感到多么惊讶。
他是在参与到这场以她为核心的游戏的那一刻起,就遥远地望见了自身的败犬结局的人,因此他能接纳现实。
可有些人却不一样。
即使是他也很难想象,与他属于同一阵营的两个败者的心情与思绪。
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曾见过那两个人。中原干部向首领主动请命,前往东欧执行任务。太宰仍在横滨,却神出鬼没。对于前者而言,凭借工作让自己忙碌到停不下来,无暇顾及其他事,这很可能是最好的处理情绪的方式。至于后者……大概率是在某个隐秘的危险的地点,一个人不知道在做什么,就像是野猫一样。
吱呀一声,门开又闭。他仍坐在原位,举杯饮尽杯中的最后的烈酒。有人披着弹药与鲜血的气息,像一道飘浮的黑影般出现在他身侧。
“好重的酒味。已经喝了半瓶了吧?”
“没有那么多。这是第四杯。”
“你是准备从傍晚酗酒到天亮么。”
“你是准备从现在流血到死掉吗?”
双方都没有回答对方的提问。久违的相聚陷入了静默。
太宰治在高脚凳上坐下来,冲着酒保比了一个手势,为自己招来了一杯酒。织田作之助静静地打量他。
青年照例是那一副长风衣黑西装的装束,只是黑马甲上有一个地方,被液体浸得发暗。
不算严重的新鲜伤口,已经做过简单的处理,仍在略微渗血,好在没有性命之忧。织田作之助观察细节,作出判断。依照太宰的命硬程度,身上再多三个这种伤口都毫无妨碍。
就像他通过摄入酒精换取平静,这个人把疼痛当作兴奋剂或镇定剂。他很难管住他,也很少去管他。他只在他真的快死时才把他从边缘上拽回来。所以他现在只能看着他负伤却喝酒。
“你怎么会在今晚来Lupin.”织田作之助说。
“最近任务多得像垃圾场上乱飞的乌鸦,今晚好不容易有空,就过来小酌放松一下。”太宰治轻轻地说着,悠悠地摇着酒杯,打卷的黑色刘海蓬乱地盖着他的眉眼,他缓慢地打了个哈欠,“啊……真想跳槽。织田作知道什么好去处?能推荐给我吗?”
“好久没见你,我还以为你在休长假,原来是在加班。”
“森先生只给我放了半个月的假,然后就给我分配了山一样的工作量。为了获取他最爱的异能经营许可证,他正在开展实施新计划。”
“原来是这样。”
在这座城,失意者不止是两个人。织田作之助想。那个人离开了横滨,回到了西西里岛,她没有选择港口黑手党的任何人成为她的另一半,她的家族也带走了作为招亲聘礼的异能经营许可证。
尽管森鸥外看起来泰然如常,却让人不禁怀疑,他会不会在深夜懊悔,遗憾只是指派了三名部下,没有自己上阵。
留白使人不得而知。
那个人就好像灾难性的暴雪,强硬降临,肆扰一切,无情抽离,留下一群被她的余波所深度影响的人们。
两只酒杯相碰,要好的两人像往常一样寻常地聊天,他们心照不宣地不谈及一个人。
倏然间,织田作之助在友人那儿有所发现。
“你换了怀表链,以前是古铜的,如今是铂金的了。”
他知道太宰治有一只在战场上捡来的老怀表,他相当中意它,偶尔会携带它。此刻他的马甲的口袋里,就露出了一截银色的链条。
“不是怀表链。”
“那它是什么?”
一条纤细的铂金链子,从裹着微微染血的白色绷带的手中垂下来,在空气中小幅度摇荡;在链子的最低处,垂着一枚弹片,与一只十字架,作为吊坠。
青年随意地把玩着这项链似的物件,深色的眼睛盯着吊坠。
“我也不知道这算什么。这一切到底算是什么呢。”
“……”
织田作之助沉默着,他认出了那一只十字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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