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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惊讶地看着男人,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说起这个,又为什么花了十天的功夫做了这样的药。
男人继续道:“但那药丸药性太烈,服用它的人轻则抱恙几天,重则痴傻呆楞,真的用它前尘尽忘的人估计不过十之一二。而早些年,我初初得到这药方时便觉得神奇,着手改进这药丸。后来确实有人服用过我的改进版,它的药性温和了许多,服用的人只会丢失掉部分记忆,且药性发作慢了许多,服用它的人会在生活中逐渐忘记,慢慢地开始新的生活。”
女孩隐隐约约感觉到不对,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脚步止不住地后退,而她的背后便是房间的墙,在冬末的时候带着刺骨的潮湿的凉意透过衣服传到她的身上,几乎要引进她的心里。
男人的眼睛里也漫过一层水光,但他拿着药丸的手却丝毫没有犹豫,他不顾女孩口中哭喊着的“不要”,一只手带着痛苦却坚定地点上女孩的穴道,强制地将那药丸喂进她的口中,强硬地掀起女孩的下巴,看着那药丸不可抑制地被女孩咽下去,才放下心来,接着,巨大的悲伤便淹没了他。
无力垂下的手上已经满是泪水,男人解了女孩的穴道,紧紧将她搂在怀里,制止女孩试图呕吐的动作,听着女孩在自己的怀中放声大哭,一遍遍抚摸女孩的头发,缓慢而又坚定道:
“我用我的心头血做了药引,你只会慢慢忘了我和与我相关的事,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的。”
“等我死后,你就将我的身体一把火烧了,埋进土里也好,洒进江里也罢,没必要立碑选墓,也不需要祭拜,你只要好好地生活就好了。”
“不要记得我明月,也不要记得那些仇恨,你就安心做明月楼的掌柜,我不求你富贵,只希望你一生平安。”
“对不起明月,我不能陪着你了。”
“对不起,但是不要记得我。”
冬天真的好难熬啊,不知道有多少人,根本看不到来年春天盛开的鲜花了。
明月楼后院的桂花树下,女孩拿着锄头刨着地,冬天将泥土冻得结实无比,女孩握着锄头的手冻得通红,才艰难地挖出一个约半米的深坑。
女孩整个人都在这几天冻透了,因此呼啸的寒风也只是从女孩的身上吹过,仿佛没有任何阻挡一般,便去往别处了。
因为她的心是空的,所以寒风随意穿过,女孩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
女孩就抱着个素白的瓷罐子,坐在冰冷坚硬的土地上,感觉自己也被冻住了似的。女孩以为她的眼泪都在这段时间里流干了,可没想到,只是低头看的一刹,她的鼻头一酸,眼泪便夺眶而出,一滴一滴打在罐子上,只是这次没有一双手再温柔地替她拭去了。
呆坐了许久,女孩才终于将那素白的瓷罐子放进挖好的深坑里,用双手一抔一抔地往上面轻轻撒着泥土。
泥土渐渐覆盖了素白的瓷罐子,连同那些过往也尽皆覆盖,一边撒着,女孩一边像同人说话一样的碎碎念:
“师父你知道我把你埋在哪儿了吗?埋在了桂花树下,女儿红旁边,亏你当初埋得时候有多心疼,说什么这是你剩下的最贵的酒,哼,谁让你走得那么着急,来不及喝了吧?我就把你埋到女儿红旁边,让你每天只能看着,却喝不着,嘿嘿,馋死你!”
“师父,最近好多人催我开门营业哦,他们说馋明月楼的饭好久了,可是我们迟迟不开业,他们就只能馋着。哎,我要不要告诉他们我每天都能吃到呢,谁让那些饭菜都是我做的呢,哈哈。你放心,在我的经营下,明月楼一定会越来越红火的。”
“昨日张婶来了,她让我不要太难过,她说她永远都会关心我,可是师父,我该信永远吗?好多人都对我说过永远,可是永远太远了,他们都没有坚持到永远就离开了,又是只剩我一个人了。”
“其实我本来不想把你烧了的,也想给你立碑,我确实自私的很,我想给我自己留个念想,可是张婶一直劝我,她说这是你的遗愿,我不该违背你的意思,她说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是为了让我忘掉仇恨,无忧无虑地生活。可是师父,你以后为我好之前能不能跟我商量一下啊,好歹征求下我的意见,我虽然总被你骂菜,虽然老被师兄他们欺负,可是放到江湖上我也算是佼佼者吧,好歹我也是被你和师叔练起来的,就算起步晚,也不至于那么菜吧?”
“师父,你说的没错,我真的会逐渐忘记你的,明明三天前我们还一起去张婶家,路上我还吐槽你骗我明月楼多么宏伟豪华,是‘百年老字号’、是‘天下第一楼’,可我今天发现,我竟然连我们为什么来江南都不记得了,我也不记得回大漠的路了,我也忘记师叔师兄的样子了,为什么呢师父,为什么所有同你有关的事情,我都要忘记呢?”
“师叔?等等师父,师叔是谁来着……”
“师父,我头一次这么恨自己当初没有跟着你学医,要是我学了医,是不是我就可以自己找到解药了?那师兄呢?师兄一直跟着你学医,他会不会有解药呢?可是我不记得师兄叫什么了,也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
“师父,你真是个庸医,治不好自己不说,还祸害我,我感觉我连内力都忘记怎么使了,我当初还吹牛说我轻功一级棒,逃跑技术天下无敌,可是我现在感觉我连你教的步法都忘记了。”
“哎,师父,你是怎么病的来着?怎么突然间就被我装进这个小小的瓷罐子里了呢?”
“师父,江南一直没有下雪,你说我这辈子,还能见到雪吗?”
另一边。
两人走到走廊尽头, 待确定交谈的声音不会吵到沈明月后,花满楼终于开口,声音轻得仿佛要逸散在微风中, 问道:“那骨灰……是沈剑前辈的吗?”
固然那酒坛上的红纸已经破损,看不清名, 可那上面的沈姓却不作假, 联系到昨晚屋顶上, 自己提起沈剑这个名字时沈明月微不可察的不自然,花满楼隐隐觉得自己仿佛察觉了什么真相,轻叹了一口气。
追命也同样叹了一口气, 缓缓点头:“是。”
得到肯定的答复, 花满楼不知道自己该作何表情, 昨日还在感慨说不定沈剑前辈能治好自己的眼睛,今日便得到前辈亡故的消息,说不失落是假的, 不过他已经眼盲这么多年,最失望的时候已经过去, 所以那股情绪淡的被穿堂风轻轻一吹便散了,何况眼下有更要紧的事。
“那么,沈剑前辈是沈掌柜的师父?还是父亲?或者……二者都是?”花满楼问。
追命深深看了花满楼一眼,既然决定相信花满楼, 追命便打算着将可以说的全告知他, 也免得这样一问一答浪费时间,也希望花满楼同样能够看顾下沈明月。
于是追命又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沈剑前辈, 是明月的师父。”
追命缓缓讲着,那段被所有人尽力隐藏的过去。
沈剑同神侯府的渊源, 大概要追溯到他还在江湖上做游侠的时候,而那时候,无情还没有拜进诸葛正我的门下,更匡论其他三人了。
当时沈剑不过十八岁,诸葛正我也才二十出头,只是沈剑正是快活恣意的风光时候,诸葛正我却因为入仕无门而郁郁不得志。那时候诸葛正我很是消极了一段时间,便是在江南酒楼里遇上小偷,也提不起兴趣来制止,左右口袋空空无钱,偷便偷了,只自顾自的借酒消愁。
然而此时潇洒走进来酒楼的沈剑正是仗义执言好打抱不平的年纪,因此看不下去,立刻便出手制止了。哪成想诸葛正我却没有领情的意思,那小偷穿着破烂,估计洗干净跟诸葛正我的穿着也差不了多少,于是诸葛正我摆摆手,让那人走了。
这下轮到沈剑不满。倒不是因为诸葛正我放走了那小偷,而是在他抬手的时候,沈剑分明注意到他手上的那些茧子,一看便是常年习武磨出来的。诸葛正我明明能自己解决,却让自己白费力气,于是沈剑干脆一屁股坐到他对面的位置上,抱胸挑眉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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