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争执5(1 / 2)

秦书认得那小厮,秦承便跟着去看看究竟,敬翔见状则告辞离去。

秦氏商行坐落冯翊西市,从北边坊门进去便能看到,占了大半个市。大门径开,人流往来如梭。

“我先喝口水,整理一下仪容再进去,你先替我通报。”

秦承说完使了个眼色,秦书会意,引他进了旁边的耳房。探得四下无人,便将商行概况、人员信息等娓娓道来。

“不错。”秦承拍了拍手,“没想到你竟对这商行内情知之甚详。”

“郎君谬赞了,别人说过,我就记下来了。”

秦承见他面露羞色,便又轻拍了一下他肩膀。

“不但要多听,也要多向我说,你可是我唯一的耳目。”

秦承洗了把脸,对着铜镜整了一下幞头,便走了进去。

过了三重门,步入院子,便到了那群掌柜们相聚之处。院子非常宽大,二十几人沿两列对坐毫不拥挤,中间的小径却有点楚河汉界的味道了。

秦承在秦书的暗示下,向几位族里长辈行过礼,便跨过台阶,径直在堂上的主位坐下。

一位老者大事吼道:“二郎端的一表人才,十六(秦彦文排行)弟早该让你出来做点事了。”

只是卖相好而已?秦承笑了笑,眼前之人乃是秦彦章。他与父亲同辈,排行第六,有资格卖这个老。他在商行内负责货物行销,走南闯北,路子颇野。

“老朽乃是米宗望,郎君午饭还没吃,就让我们这群老头子给叨扰来了。宴席已经备好,咱们边吃边聊吧。”他则颇为热切,他父祖辈就在秦氏商行了,负责关内外的铺子。

“米掌柜见外了,唤我二郎便是了,掌柜可是昭武九姓之后(米姓)?”

“劳郎君挂念,老朽这米乃是楚国芈氏之后。”

“昭武米和楚国米不都是蛮夷。”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道。

“谁说的?”秦承从座位上站了出来,环视一周道。

半晌无言,秦承不屑道:“敢说不敢认,可不是大丈夫所为。”

众人自是默然,米宗望打了个哈哈:“饮食已为郎君准备好了,舟车劳顿,先用过饭再说。”

秦承点了点头,“饮食便听米掌柜安排,在座都是一家人,这座位何须如此泾渭分明。”

下首亲二人各管着行商、坐商一摊子,众人依照职属而坐,也没有按外姓、本姓而坐,倒也说得过去。

秦承既然是来处理争执,那就先从面上做起吧。

众人面面相觑,都望向两侧举首的米秦二人。秦承看见此景,倒也不以为杵,双手环抱胸前看下首二人如何处理。

二人对各自属下点了点头,众人便好座位,侍女也鱼贯而入布置餐食。

晚唐之际,中国已开始流行合餐制,但稍微正式一点的场合还是采用分餐制。

秦承见布置妥当,便端起酒樽走向庭院中央,环视众人。

“来的路上,我就在想,争执就是坏事吗?”秦承并未期待他们的回答,又接着说了起来。

“我看有争论才是好事,二论相订,是非乃见。这不正是诸位奉公勤勉的证明?你好我好,但事坏了,要和气有什么作用?我替家父谢过诸位了。某不才,愿调解一二。”

秦承一饮而尽,翻了翻酒樽。众人皆站起来,满饮樽中酒。

宴饮之时,秦彦章、米宗望面子上功夫做得不错,席间也算一团和气。

不过秦承心思不在眼前的佳肴,而是不断观察脚下的众生相。

他刚才的话只讲了一半的道理,争执哪有那么简单。

自己前世是部门中坚,没少代表本部门和上面争过资源。每有相关会议,历来是无限夸大自己部门的紧迫性,仿佛不加投入、不增加人员,企业就要亡了。

谁会嫌自己部门掌控资源多呢?他眼下的压力,在于如何分辨出各种言论的真实性,将资源投入需要的位置。

秦承见众人吃得差不多,便停杯投箸,命人取会议的记录来看。众人也停下来,纷纷低头做沉思状,压力在院子来回传递。

“怎么买一个铺子就要五千贯?!”

秦承言语急促,他是真被吓到了,他也是做过一番调查,此时此刻此地一石米不过三贯而已。同州普通士兵一年粮饷也就二十贯,这笔钱够养数百军人一年了。

“好叫郎君知晓,这可不是一般的铺子,它坐落在东市最繁华之处,占地足有五十亩。我们花了数年功夫,托了朝里有力人士说项,再加上铺主家里有变故才谈成的。”一位年轻掌柜出列禀告。

秦承也非心疼钱,物有所值,再多也该花。他只是没有兴趣为两年后的废墟买单,但又不能直言相告,这时候可没人相信黄巢真能让满城尽带黄金甲。

秦承靠着椅背,摆摆手道“眼下长安局势波谲云诡,郑卢二相公矛盾激烈,我们当以稳为重,大可将目光放到凤翔、成都二府。”

“郎君,长安乃是帝都,又有哪一日少了党争?相公打架,与我们又何干?凤翔、成都再繁华,又岂可与长安同日而语?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他竟趋前伏在阶下说道。

“放肆!怎能如此和郎君说话?”米宗望急匆匆出列将他拉下,后又向秦承道:“米某御下无道,以至属下狂犬吠日,万望郎君莫与此等狂悖之徒计较。”

秦承看向米宗望,见其皱眉蹙眼,神情惶恐,还真不像是他指示的。

但那年轻人身虽伏地,头却高昂。一副骨鲠之臣的做派,自己倒成了不纳谏的昏君了。米宗望按着他的头不断磕下去,他才道歉。

他一阵气血上涌,正欲收拾此人。

但又想起自己一次参加员工大会的经历,当时的厂领导在会上狠批一位下属,不料下属竟鱼死网破,当众抖露出领导的贪腐事迹。下属自得灰溜溜离去,可厂领导也颜面尽失、威望扫地。

此行目的是处理争端,眼下人情、形势不明,万一处理不好,那就成了威望扫地。

秦承狠盯着他迫使他低头服软,一边思索如何处理。

“噗,噗,噗。”此时秦彦章那列里传来一阵屁事,顿时缓解了当下紧张的气氛。

“今天畅所欲言,大家有意见可以当面提嘛。不要嘴上不说,肚子有意见。”秦承调笑道。

秦承借坡下驴,先从长计议。摆了摆手,同僚忙拉年轻人入列。

“倒叫郎君见笑了,咱是跑商帮的。风餐露宿,消受不了美食。不像他们,整日在铺子里享受”说话者乃一壮汉。

“刘重玄说的铺子我知道,确是好铺子。要真能落到咱们彀中,五千贯不算多。但长安城藏龙卧虎,能拿出五千贯的人家多了去了,怎么这好事就让你撞上了?

在本州还好,出了本州就是人家砧板上的肉。乾符三年,你们在陕州的铺子被新上任的观察使抢走,鸡飞蛋打,忘啦?”

这倒也是正论,受其鼓舞,其同僚纷纷上前对坐商的预算进行攻击。不乏真知灼见,毕竟最熟悉你的乃是你的敌人。

“做生意哪来不冒风险?你们又不是没试过人货两失。贩盐倒是安全,也没见你们有本事走通河中盐院的关系。”坐商们坐不住了,也出来反驳。

秦承左手拿镇纸敲了下桌子,右手摆了一摆。大致情况,他已了解,后面那些人身攻击就没必要再听了。

秦氏商行以同(州)华(州)为根本,枝繁叶茂,各行各业均有涉及乃至掌控、垄断。

大中之后,便致力于向四周辐射。但在长安不愠不火,为历任家主所苦。 因而,米宗望以下众人才如此珍视这次机会,希望以此打开长安的局面,从而带动关中诸州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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