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0(2 / 2)

程澈还趴在吧台上睡着,脸上的红晕已经褪去,手上的酒杯里还剩一点酒。

叶燃将一张毯子披在程澈身上,看看吧台上凌乱的状况,轻轻拿走她手里的酒杯。

叶燃看着此刻的程澈,轻柔拉开她右手臂的衣袖,再次确认程澈的身份。如他所料,程澈手腕上两寸处有一道明显的疤痕。

程澈似乎感受到什么,迷迷糊糊睁开眼,直起身子。

“叶燃?”

程澈还在迷糊确认时,叶燃已经拿着一杯水过来,放在她面前。

“喝点水吧。”

程澈看清眼前的人真的是叶燃,彻底醒了,赶紧起身去叶燃面前检查他的身体。

“你怎么过来了?有没有弄坏伤口?痛不痛?”

叶燃轻轻摇头。

“放心,我没事了,你伤口缝得很好。”

程澈这才放心。

“我来给你这个。”

叶燃伸出手,手中是那把好不容易得来的保险柜钥匙。

程澈看着叶燃掌心的钥匙,迟迟没有伸出手,眼眶又再次红了起来,她赶紧别过头。

叶燃歪头看着程澈。

“怎么了?不要了?”

程澈克制住要流下的眼泪,回头正视叶燃,从他手中拿走钥匙。

“谢谢。我,可以为你做点什么吗?”

叶燃想了想。

“可以为我跳支舞吗?”

“为什么想看我跳舞?之前不是一起跳过吗?”

叶燃回头,指向一边地上放的粉色舞鞋。

“我想看那样的,你真正喜欢的舞。”

叶燃拉起白色的纱帘,窗外的广玉兰枯枝上覆满了白雪,落了几个麻雀,隔着纱帘不时能听见几声嘁喳。

叶燃按下琴键,窗外的鸟叫便静了下去。起初他还带着点生疏的迟疑,接着琴声泻玉般流淌而出。

程澈一身白裙,和少时初见的样子别无二致。她在琴声中翩然起舞,如同静谧湖边一只独照的天鹅,纯净而令人动容。

一曲终了,程澈走到琴边。

“你什么时候学的钢琴?”

叶燃手指拂过琴键,幽幽开口。

“小时候我母亲教的,她还给我做过一架钢琴模型。”

程澈丝毫没有听出他声音里的复杂情绪,满脑子都是自己的纠结,她平复了自己起伏的心绪,终于开口。

“小姨,她知道你的身份了。”

叶燃愣了愣,随后点点头。

程澈再次沉下一口气。

“我去医院看了廷东,医生说……他目前的状况挺好的,估计再过不久就要醒了……”

“那就好。”

“叶燃,廷东要醒了,我想要的东西也拿到了……我们之间的闹剧该收场了……”

叶燃惊讶,愣着看程澈。

程澈回避叶燃的眼神,转身去到一边拿出一张车票送去叶燃面前,放在琴键上。

“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叶燃看着那张车票,忍不住苦笑一声,随后平静地将车票推了回去。

“正好我也有事需要去处理,看来是时候告别了。”

程澈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也只是道了声保重。

丰隆银行门口,程澈一身旗袍,笼着件羊绒披肩,手里拿着刚从向廷东保险柜里取出的文件,银行职员一路点头哈腰地跟着送到门口。

“有劳张经理了。”

“少奶奶客气了,这本就是向少爷存放在我们银行的东西,您亲自来取我们自然要好好招待。”

程澈点头。

“您慢走,我就不送了。”

在程澈的车开走后,张经理立刻叫来了一个下属。

“去告诉邓先生,刚刚向家孙少奶奶拿走了向廷东保险柜里的东西。”

叶燃走之前,细致地给每一盆花加土施肥,给水壶做上标记,以免程澈不知道浇水的量。最后又把花架的位置挪了挪,再有个把月要开春了,日照位置和之前不同,要确保这些花有足够的光照。

他把自己的衣服收进行李箱,竟然没有装满,他这才想起自己原本就不打算久留,可是现在却不舍得了。

叶燃坐在书桌边,拿起纸笔,埋头写起信来。写好后小心折叠起放进信封中,将信封压在钢笔下。

等到程澈回来的时候,辛夷告诉她叶燃已经走了。

程澈赶紧放下一直紧抱在手里的文件袋,打开衣柜,里面只剩下她的衣服。

程澈回望整间屋子,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变化,但她心里却空荡荡的。

她有些疲惫地在桌边坐下,这才看见叶燃留下的信,信封上的“程澈”二字隽秀飘逸。

信上几排字,依次写着各种花的注意事项,结尾没有落款名字,唯有简明扼要八个字:祈愿安好,后会有期。

程澈看着花架,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心情,转头跑出了房间。

程澈急匆匆跑在冬夜寒冷的街头,冬夜的风让她鼻头通红,喘出的每一口气都泛着白气。

她跑到洋泾浜桥上,放眼四周,在往来行人中焦急地搜寻着叶燃的身影,心里不断请求叶燃慢一点,等等她。

她来不及去想见到叶燃要说什么,她只知道如果见不到他,她无论如何不能安心。

然而夜色笼罩的街道上,却没有叶燃的身影。程澈实在跑不动了,靠在路边垂着头疲惫地喘着气。

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你是在找我吗?”

程澈回头看去,叶燃正拎着行李箱歪头看她,他开心地笑起来,呼出一片茫茫的雾。

程澈站定在原处,竟不敢上前,他们就这样相顾无言。

叶燃放下行李,走到程澈身边,俯身捡起地上掉落的披肩,掸掉了上面的雪,温柔地披在程澈肩上。

“怎么又追上来了?”

程澈抬眼望着眼前的叶燃,理智快速回归,只能编了个体面的理由。

“还没来得及跟你道别。”

叶燃眼神闪烁,试图从程澈眼里望穿她心里藏着的秘密。

“还有呢?”

程澈望着叶燃脸上的伤,沉默好一会儿后才开了口。

“……没有了。”

两人再度陷入沉默。

程澈感觉自己的脚似是被钉住了,定在原地挪动不开。

良久,叶燃率先打破沉默。

“程澈,我走了,你怎么办?”

叶燃声音温柔,眼神里有一股淡淡的忧伤。

叶燃突如其来的问话,程澈再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回避着别过头,选了个她觉得安全的话题。

“你这次要去做的事,会有危险吗?”

叶燃笑笑。

“你担心我?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程澈想了想,问道。

“你离开是不是为了中原那场仗?”

叶燃有些错愕,没有说话,程澈继续说。

“我也是自己瞎猜的。辛夷告诉我中原那边最近打了场仗,伤亡不轻。他们到处求购麻黄,小姨为这事还去见了康海的何秘书。你突然要走,我想……应该也和这件事有关吧?”

“叶燃,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选一条这么危险又这么难走的路。”

叶燃沉默了片刻,望着程澈的眼睛认真起来。

“因为我的确相信,这才是对的路。你这么聪明,一定明白。”

程澈轻轻摇头,吸了吸鼻子忍住了眼泪。

“我不明白,我一直只想查清父母的事,然后就安心过自己的生活,别的事情太大太复杂,我管不了那么多。”

叶燃的心狠狠揪紧,有一瞬窒息的痛感,他竭尽全力才克制住拥抱程澈的冲动。

程澈自顾自说了下去。

“但是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希望你平安回来。”

程澈说完,决绝地转身,朝向家的方向走回去,偷偷抹掉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

叶燃怔怔地看着程澈的背影,直到那个瘦弱的小点彻底在雪地里消失,他才重新拎起箱子走向角落里等待的汽车。

叶燃离开了,程澈很不习惯他不在向家,她撑着伞情绪低落走在街边,百无聊赖地看着雨点浸湿她的鞋尖。

前方一个撑着黑伞的男人迎面走来,整张脸都隐在伞下。

程澈毫无察觉地向前走着,两人相逢之际,伞尖一不小心撞上对方的伞,她赶紧道歉。

“不好意思。”

撑伞男子已经走过,听见道歉才停下来,回头看着程澈。

“没关系。”

黑伞抬起一角,伞下的男人正一脸阴笑,直盯着程澈。

程澈被吓了一跳,赶紧转头离开,走出几步后,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再回头时街道上已经没有了男人的身影。

一种不好的预感萦绕在程澈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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