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夸功21（1 / 1）

从张家堡至浮山千户所城，虽仅四里之遥，在现代或许只是片刻车程，但在此时代，这段路程却充满了自然的挑战与历史的痕迹。张家堡，作为最前沿的堡垒，背倚苍翠山脉，面朝浩瀚大海，通往内陆浮山所的道路，半数需穿越崎岖山路。

古道年久，痕迹斑驳，路面中间低洼，两侧隆起，步行马行尚能勉强通行，若遇雨天，车轮碾过，泥泞不堪，行进极为艰难。幸而今日天朗气清，阳光洒满路途，极目四望，浮山所城的大半风貌尽收眼底，壮阔而宁静。

张家堡犹如一颗明珠，镶嵌于防御体系的最外缘，四周有五座百户堡如众星拱月般环绕，再向南越过千户所城，更有三座堡垒一字排开，守护着这片广袤的疆土。浮山所，不仅守护着数十里的海岸线与茂密的森林，更承载着重要的战略意义，它独立于鏊山卫之外，直接受山东都司统辖，作为“守御”千户所，其地位非同一般。

岁月流转，昔日令明朝头疼的倭寇之患已成过往云烟，沿海卫所虽已失去往昔的紧迫性，却依旧屹立不倒，更多地成为了历史的见证与惯性的延续。

晨光初破晓，张天仁一行人便踏上了前往所城的征途。时至辰时二刻，即后世的八点左右，众人已是汗流浃背，终于望见了千户所城那雄伟的城墙与堡寨。与周边略显破败的百户堡不同，千户所城规模宏大，周长三里二百四十步，宛若一座小型县城，集政治、军事、经济于一体，是这一方水土的核心与中枢。

当队伍靠近东门时，只见千户官周炳林身着官服，手持腰刀，威严地立于城门外，亲自迎接。张天仁见状，连忙策马向前，至周炳林前十余步处翻身下马，疾步上前，躬身行礼，声音洪亮：“下官张天仁，参见千户大人！”

“免礼，免礼！”周炳林的笑声爽朗，几乎要淹没他的眼睛，嘴角上扬成一道愉悦的弧线。他本未料到，这看似不经意的举动，竟让张天仁小百户掀起了如此波澜——不仅手刃韩六，惊动了兵备道刘大人，更一举荡平了韩六余孽，功劳显赫，后患亦除，怎不让他喜笑颜开？

“天仁啊，咱们浮山所自嘉靖年间抵御小股倭寇，斩首十七级，已是辉煌战绩。而你，先是献上五颗首级令人刮目相看，紧接着又斩获六十三颗，其中不乏韩仲平、李孟则等恶名昭彰之徒，这功绩，怕是要让巡抚大人也动心亲自来贺了！哈哈！”周炳林的话语中带着几分玩笑，却也透露出对张天仁的由衷赞赏，此言一出，除张天仁谦逊自持外，四周一片欢声笑语，气氛热烈。

然而，在这片欢乐之中，副千户徐效祖叔侄的脸色却显得格外阴沉。他们背后虽有驻莱州参将撑腰，但在兵备道面前，亦显得微不足道，此刻更是噤若寒蝉，只能强忍心中不满。

正当众人准备进城之际，远处鞭炮声骤起，打破了宁静。只见一群百姓，携老扶幼，或驾车，或推鸡公车，载着猪羊，敲锣打鼓，喜气洋洋地向这边涌来。周炳林见状，即派一兵丁前去探问。

不多时，兵丁满头大汗，手捧铜钱归来，面带喜色地向周炳林报告：“大人，他们是即墨董家庄的百姓，听说张大人剿灭了韩六一伙海盗，特来杀猪宰羊，犒劳将士。”

即墨，这座与浮山所、鏊山卫构成三角地带的莱州府下辖县城，长期饱受海盗侵扰。与军户相比，民户更加无助，缺乏防御能力，且因生活相对富裕，更成为海盗掠夺的首选目标。多年来，即墨百姓饱受海盗之苦，死伤无数。因此，一闻张天仁大捷，他们自发组织，不远数十里，带着丰厚的礼物前来致谢。

“哦，原来如此！”周炳林闻言，神色骤然间变得凝重而庄严，他轻轻扶正了头顶的乌纱帽，细心调整着腰带的每一个细节，整个人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威严所笼罩，与先前的和蔼判若两人。这股变化迅速在人群中蔓延开来，百户们纷纷效仿，脸上的笑容被肃穆取代，每个人都仿佛找回了与自已身份相衬的庄重与威仪。

不多时，百姓们的队伍已至城门前，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几位年迈的老者步履蹒跚地走出队列，先是对周炳林千户表达了深深的敬意与感激，随后，全体百姓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向张天仁这位年轻的百户官致以最诚挚的谢意。

“这……我如何承受得起……”张天仁手足无措，欲要上前搀扶，却被几位老人坚定地拦下。他们眼中闪烁着泪光，语气中满是诚挚与恳切：“张大人，您是我们的大恩人！我们的村子都曾饱受海盗之苦，若您不接受我们的谢意，我们心中如何能安？”

眼前这一幕，让张天仁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触动。看着这些平均年龄已过古稀的老人，以如此庄重的方式向他表达感激之情，他感到一种古老而深沉的情感在心中被悄然唤醒，脸颊不禁泛红，那些曾经的私欲与杂念，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与此同时，张世福、孙良栋等人也静默地站在一旁，即便是平日里看似不羁的孙良栋，此刻脸上也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肌肉微微颤抖，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不让泪水滑落。队伍中的其他人也纷纷挺直腰板，握紧手中的武器，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好汉！好汉！”四周围观的军户们纷纷竖起大拇指，高声喝彩，声浪此起彼伏。受害的百姓们更是轮番上前，他们的道谢声中夹杂着血泪的控诉与感激，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为之动容，不少人悄然落泪。

周炳林静静地站在一旁，目光中满是对张天仁的欣赏与肯定。这位经验丰富的千户官，在这一刻仿佛看到了张天仁身上所蕴含的无限潜力与光辉未来。他知道，今天这一幕，不仅是对张天仁个人功绩的认可，更是他在浮山与即墨一带树立威望、赢得人心的关键所在。

在一番推辞之后，周炳林最终代表浮山所接受了百姓们送来的丰厚谢礼——牛、酒、猪、羊等物品络绎不绝地涌入城中，引发了军户们一阵阵热烈的欢呼与喝彩。炮声、锣鼓声交织在一起，几乎要震破人的耳膜，但在这片喧嚣之中，张天仁与张家堡的军户们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幸福。他们的心中充满了百姓的感激与颂扬之声，仿佛已经深深沉醉在这份荣耀与尊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