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存在的时间(1)3(2 / 2)

程暮的瞳孔瞬间放大,大脑在进入回忆的那一刹那变得如同被千万只蝼蚁啃噬一般,思维逐渐变得混乱不堪。此时此刻,他仿佛置身于一个混沌的世界之中,光与影在他的眼前不断交替变换着,让他分不清现实和虚幻。而在这光影交错之间,还夹杂着一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声音。

“军人?我……”

那是几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来自遥远的过去,但仿佛近在咫尺。程暮努力想要摆脱这个声音,但它却如同苍蝇一般,在他的耳边盘旋。程暮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压迫着他,阻止他进行回忆。

程暮试图呼吸,却感觉空气变得稀薄,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了喉咙。而他的手心早已被紧张的汗水所浸湿。

“你好?程暮?请问你能听得到我说话吗?你还好吗?是不是系统出问题了……”赛琳娜第一时间察觉到异样,关切地投来询问。

男人轻笑一声,“有任何疑问吗?”

两人的话语把程暮重新带回了现实,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不,我……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那暂且不提军人生涯,你是否当过多伦拉的军人这一点我也持有保留态度,没有一点记录,怕不是伪造的吧?”男人说道。

“李总监,档案的记载从未出过问题,既然留有从军记录,那这位面试者一定在军队内担任过上尉一职。”赛琳娜不耐烦地提醒,“麻烦您下次找茬也先想个靠谱一些的理由!”

“好好好,那我就不追究,你看,我这不也是为了公司好吗?再说了,佣兵这个身份相当敏感啊,要是有什么不干净的记录,例如杀人罪、盗窃罪……什么的,那牵连的人可就多了。”

程暮沉默了一会,开口道:“你我都清楚,多伦拉的佣兵职业就是为此而存在的,上至企业、联邦,下至民间组织的活我们都会接,这才不至于脏了你们的手。”

男人并不否认,继续说:“看来你的过去确实不太光彩。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可以理解。但我需要知道,你是否适合这个岗位,仅仅凭借一纸文书就想进入兹塔伯格,未免也太小看我们了。你要是不愿意开口,又想谋得一份工作,那特别行动队可不欢迎你。要知道,比起你的佣兵身份,我们其实更在意你的军人身份,那件事情的影响……有点大,我们需要充分排除可能存在的风险。你的履历还不错,而安保部门又正好有职位空缺,你可以去那儿。你要是同意,我现在就可以为你办入职手续。”

“李总监!”赛琳娜提高了声音,“我可是特别行动队的队长,你还没问过我的意见吧?”

男人捏着一股傲慢的腔调,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很理解你求贤若渴的心理。但面试进行到这里,程暮的表现已经不符合公司的多项规定与要求,无论是从个人的身份履历,还是面试表现,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拒绝他。”

“……”

“若是这样,那就不必了。”

程暮主动拒绝,起身离开。兹塔伯格的安保部门以其不近人情的内外关系而恶名在外,其中鱼龙混杂,而大部分多是刑满释放无法适应当前社会的重刑犯,兹塔伯格以其企业信誉作担保大把地从世界各大监狱中收集犯人作为廉价的劳动力,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把一群穷凶极恶的罪犯驯服为自己的猎犬。程暮不想掺和这件事。

“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要知道,兹塔伯格特别行动队给出的报酬可是相当丰厚诱人的。”看着眼前似乎去意已决的程暮,文崔斯内心充满惋惜和不舍,仍试图做最后的努力来挽留住这位难得的应聘者。

毕竟,在最近这段时间里,程暮是唯一一名符合条件的候选人,如果就这样轻易放弃,那么这个职位很可能会一直空着。更糟糕的情况是,上层那些人说不定会利用各种手段和关系,将他们自己的心腹或者亲戚朋友硬塞进这支队伍里——这种事情之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已经有好几个例子摆在那里了。

原本,特别行动队的招聘工作完全可以由赛琳娜一个人负责把关,但不知为何,上头却突然派来了一位人事部的副总监,口头上说是要确保整个面试过程公平公正,进行全面考察,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只不过是一种变相加码的监督方式,目的就是防止有外人将好不容易空出来的名额抢占。

“请放心,我们这次面试的所有内容绝对保密,你完全可以坦诚地告诉我你过去的经历和背景。在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除了你、我以及坐在我旁边的李先生之外,绝不会有第四个人知晓!”赛琳娜坚定地说道。程暮能听到座椅摩擦地板的声音,对方好像站起来了。

“谢谢您的好意,赛琳娜女士,但我觉得这场面试对我来说已经结束了……您可能觉得我有所隐瞒,但对不起,我实在是无法回忆起你所说的那一段履历,甚至我都不记得我有参过军……您应该是搞错了。”程暮头也不回地离开,他已经预料到这种情况,做出了最坏的打算。

天空阴沉沉的,细密的小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打在光影斑驳的玻璃幕墙上,发出清脆而微弱的声响。街道上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使得远处的大厦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闪烁的光晕。人们匆忙地赶路,脚步匆匆,似乎想要逃离这阴郁的氛围。

呼吸到雨中新鲜空气的那一刻,程暮只觉得浑身轻松,他只当这是枯燥生活中的一剂调味料,赫尔曼的好意程暮已心领。

程暮心里暗暗咒骂着这该死的天气。他根本没有想到,原本黑压压的天空会如此迅速地变脸,毫不留情地向他倾洒雨水。眼看着周围的路人们纷纷撑起雨伞或穿上雨衣,从容不迫地行走在雨中,自己只能站在兹塔伯格总部的楼下等待,他感到一阵无奈和尴尬。

“半小时前明明天气还不错的。”

程暮感觉到一阵清香,随即一个高挑的身影便在他的身旁站定。眼前的女子披着褐色的风衣,脖子上的红色围巾一直落到腰间,同时也遮住了下半张脸,红褐色的短发在风中飘摇,她的一身打扮,在这即将入秋的日子里比较常见。

“程暮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请问……我认识你吗?”程暮不记得自己在兹塔伯格有什么奇怪的人际关系。

“哦……那应该算是初次见面了。你应该不会熟悉我的长相——毕竟你在面试的时候面对着的是兹塔伯格的logo,我知道你的样貌,而你不知道我的。”女子拿下围巾,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程暮瞪大了眼睛,“您……不会就是赛琳娜女士吧?原来您这么年轻吗?”眼前的女子看起来打扮得很精致,虽然程暮看不出年龄,但应该不属于年长的那一类型。

“哈哈,我的声音很显老吗?”

“这倒不是……”

“没带伞吗?一起走吧。”她晃了晃手中的黑伞。

程暮有些吃惊,但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走在雨中,谁也没有说话。雨越下越大,打在伞上噼里啪啦地响。

“不打算再考虑一下吗?”赛琳娜率先打破了沉默。

程暮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她,“为什么还要邀请我?”

“因为……”赛琳娜笑了笑,“我相信你是一个有能力的人,我相信你,更相信赫尔曼先生的判断,并且我也需要你这样的伙伴。特别行动队的工作并不轻松,但也很有挑战性。我觉得你会喜欢的。”

“您太抬举我了,我不过是一名普通人,算是帮了赫尔曼一次。”赛琳娜的话语则更加印证了程暮在心里的猜想,“这样一来,您就是赫尔曼所说的碰巧救下并在兹塔伯格认识的人吧?”

“既然老先生向你提起过这件事,那我也只好承认了。”

“什么叫,‘只好承认’?”

“我还是希望知道它的人越少越好……赫尔曼先生到底怎么回事……明明说好要保密的,怎么能就这样随便说出去啊。”赛琳娜撇撇嘴,又尴尬地笑笑。

“啊,我不是有意想要向赫尔曼追问这些的。”

程暮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时候应该这么说,或许会让赛琳娜小姐好受些。

“嗯……不说这些了。”赛琳娜把目光投向远方,脚步不知不觉放慢了许多。

她在回想着刚才的面试。

“这并不是我蓄意刁难,要怪就得怪李镇南抓到了你档案的空子。兹塔伯格要求武装部门的员工履历必须透明,而也并不是只有我们这么做。如果你一直坚持这一点,那恐怕整个柯珞克都不会有公司愿意接纳你——苍白的文字无法说服所有人,你需要更有说服力的论据来证明自己清白的军人生涯,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the fracture of loyalty。”

程暮心里很清楚,这是四年前发生在柯珞克市郊区的那次大规模军人哗变事件。当时,几乎有三分之二的军人都参与到了这次哗变之中,给当地社会带来了极大的混乱和动荡。

面对如此严重的情况,各大企业不得不投入巨大的精力和资源来镇压这些哗变者。然而,尽管最终成功地镇压了哗变,但这一事件却给整个城市留下了深刻的伤痕。此后,所有的多伦拉军人都被遣散,这个曾经的军事力量也从此消失在了历史的舞台上。而这场事件也成为了整个城市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笑话,人们纷纷以此来嘲笑以霍尔海姆公司为首的一众企业的管理不善和执行力不足。

“对不起,我实在是无可奉告,连我自己本人都不确定的事情,我无法给您一个确切的答案。”程暮僵硬地转过头去。

“你的意思是……你真的参与其中了?”

程暮对赛琳娜的无端指控感到不悦,在他自己的记忆里,自从七年前他离开所属的佣兵组织以后,便过上了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活。

“准确来说,我不认为自己曾经有过参军的履历,或许是柯珞克市的公民档案记录有误,亦或是贵公司调取的档案并不真实……总之,比起你们和数据中心,我还是更相信我的大脑。”

程暮回以质疑的眼神,随即向雨中冲过去。他一只手挡在额头前,尽力让眼睛能够在密密的雨水中看清前方的道路。

“谢谢您的伞。我家离这儿也不远,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吧,有缘再见了。”

他的淡蓝色西装瞬间被雨水打湿,勾勒出他消瘦的身形,而下身的裤子也是同样的一副光景。

整个柯珞克市共由七大扇区构成;博瑞格斯扇区,兹塔伯格扇区,三千扇区,禀州扇区,霍尔海姆扇区,联邦扇区依次排列,而名为荷摩诺亚扇区的独立分区则紧邻于联邦扇区的南方,构成了如今城市的倒l字型分布。

其中,博瑞格斯、兹塔伯格、霍尔海姆三个扇区又分别由其名字所代表的三家企业完全控制,是为柯珞克内的巨头企业。

程暮在说谎。他并没有住在兹塔伯格扇区内,而是居住在距离该扇区最远的联邦扇区贫民窟里,乘坐电磁列车需要耗费两个小时的时间才能到达兹塔伯格的总部。尽管如此,他仍然坚持着,因为他不想亏欠任何人任何东西。

雨中的世界显得格外安静,只有雨水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以及偶尔有汽车驶过的水花。这样的大雨,让人心情沉重,仿佛一切都被压抑着,无法释放。它带来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凉意,更是心灵上的一种肃杀和沉寂。

“真是个怪人。”

赛琳娜眨眨眼,感觉自己无法改变对方的想法。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