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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有个山峰,远看像一只鹰的。”

“哦,你说石鹰峰啊?”小伙子啧啧两声,“你刚叫它啥?”

“……不思归。”

小伙子摆摆手说:“懂了,就跟那些菜名似的,我那天看隔壁老王卖的什么‘青龙卧雪’,我寻思什么高级玩意儿呢,过去一瞅,不就是瞎鸡毛乱炖么!还卧雪呢,都是油沫子!”

宁修:“……你说得简直太对了。”

小伙子吐槽完了,又嘿嘿笑道:“你要去看石鹰峰是吧?走,我带你去玩儿!”

宁修一愣:“你也要去?店怎么办?”

“甭管它,反正也没人来。”

“……”

小伙子站起身来,说道:“正好吃多了,出去走走……大哥,走不?”

宁修看着他光着上半身的健瘦身材,又看看他眸子里幽黑的光亮,不由地也跟着站起身来,笑着点了下头:“好。”

两人准备出门,宁修看那家伙直直往外走,忍不住说:“你要不要穿件衣服?”

小伙子摆摆手道:“外面热着呢,穿啥呀?大哥要不你也脱了,咱俩光着膀子排排站,多喜庆!”

宁修:“……谢谢,我就不用了。”

十动然拒过后,俩人并肩往村外头走。这时候正是艳阳高照,外头又闷又热,两人走了好半天都看不到山路,宁修渐渐就走不动了,呼吸急促了些,步子也放慢了。小伙子回头看看他,倒也跟着慢下来,边走边说:“大哥你累啦?”

宁修不太好意思,勉强摇摇头:“没事的。”

“累了就歇会儿呗?反正咱也不急。”

宁修的确是累了,身体有点撑不住,他也没再逞强,找了个路边的围栏杆靠着,垂着头慢慢缓和过快的心跳。小伙子在他旁边抱臂站着,无奈道:“你们城里人的体力可真是……我都没啥感觉呢,你咋累成这样。”

宁修想接话,可开不了口,一直等到那股心悸总算挨过去,才抬头扯出一个笑来:“好了,走吧。”

可没想对方却吓了一跳,赶忙说:“你还好吧?”

“还好……怎么了?”

“脸色怎么这么差?”他赶紧弯下腰,担心道,“你真没事儿吗?”

“没事,咱们慢点走就好……还远吗?”

小伙子讷讷道:“是不是我刚才走太快了?”

“没事的,跟你没关系。”

“哎,我的错,我就该慢点儿走,对不起啊哥。”

宁修微微怔了下,看着他逆光中明明灭灭的剪影,也不知怎么的,胸口紧紧缩了一下。

“你叫……什么名字?”

忽然很想问出这句话,而对方显然还是很担心他,不敢让他再挪动了似的,跟着靠在他旁边的栏杆上,回答说:“岳云飞,就那个岳飞,中间加个白云的云哈。”

宁修侧头看他,眼里便映出了他背后的那片湛蓝天空,一丛丛白云抽丝剥茧似的缓缓飘洒在上头,深深浅浅地晕染成一束束的雪白弧线,宁修望着那些流云,喃喃说了一句:“云飞吗……真是好名字。”

“哈哈,是吗?是我爸特别喜欢岳飞,但又觉得他命不好,就寻思在中间加个字来着。”

“那怎么加了个云呢?”

岳云飞朝天翻个白眼:“就是他想名字的时候往天上瞅了一眼,正好看到一朵小白云飘过去了,就加了个云了。”

“哈哈,这么随便的么?”

“就说呢!太随便了!”

岳云飞说到这儿,就跟着问了一句:“大哥,说说你的,你咋叫宁修啊?”

之前入住时候宁修给他看过身份证,倒没想到他记住了:“我么?可能我爸妈希望我修身养性,佛系一点吧。”

岳云飞一脸惊讶:“还有希望儿子这样的?”

宁修垂下眸子,低低嗯了一声。

岳云飞也没察觉到他不对劲,还自顾自地叨叨:“我爸就不是,我爸就天天指使我干这个干那个的,自己就往那儿一躺,没事儿就嚷嚷:飞飞啊,做饭去;飞飞啊,砍柴去;飞飞啊,马桶堵了,赶紧修去;飞飞啊……哎哟搞得我一听到飞飞啊三个字就头大!”

宁修听得乐了,顺着他问:“那你爸呢?刚才怎么没见着他?”

岳云飞抿了下嘴巴,好一会儿才说:“我爸啊……走啦。”

“……”

“也挺好,他老叨叨我妈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漂亮,怎么怎么稀罕他……现在去找我妈了,估计也想不起来我这个傻儿子了,”岳云飞挠挠头,嘿了一声,“就是没人再指使我做事儿了,也没人再飞飞啊飞飞啊的,我还挺不习惯呢。”

这小家伙虽然还在笑,眼睛却没那么精神了,宁修看他年纪也不大,估计父亲也不是寿终正寝,想了想,便说道:“其实,可能你不信,不过……”

“啊?”

“死亡,是另一段生命的开始,我们永远都不会死,永远都会活着的。”

岳云飞愣了下,一脸懵逼。

“身体只是一个容器,如果不好用了,就换个新的……就只是这样,所以没什么好难过的。”

“……”

岳云飞呆了好半天,宁修当他是有所领悟,结果对方呆愣愣地回了一句:“大哥,你们城里人说话太牛逼了,我都听不懂。”

“……”宁修吸了口气,苦笑道,“好吧……咱还是继续走吧。”

“你没事儿啦?休息好了?”

这朽木虽然脑袋很朽,但心眼是真好,宁修听到这话心思又柔软下来,便弯着眼睛微微笑道:“没事了,走吧。”

结果走了两步,后面人没跟上来,宁修回头,就看到岳云飞站在原地,看到他看过来了,便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大哥,你笑起来可真帅啊!”

“……”

这傻东西。

两人走走歇歇,又过了将近一个钟头才终于到了地方。这一路岳云飞都在照顾他,走得慢也不催,还晃晃悠悠地跟着,宁修心里感激,想着临走时候得送他些什么礼物,表达下谢意才好。

终于到了山脚,岳云飞往上指了指:“就从这儿爬上去,半小时就到啦。”

“不是说远看像只鹰么?怎么我们这一路都没看到?”

“那个角度可刁钻了,要从半山腰看,我不带你去你肯定找不到的。”

怪不得他会跟过来,宁修忍不住道:“所以你要带我来么?”

“对呀,没人带你你就看不到那个什么……哦,不思归了哈哈哈!”

臭小子……笑话谁呢。

说是这么说,宁修心里还是挺暖的,于是也就乖乖跟着他,让怎么走就怎么走,小学生似的,特别听话。

“呐,就是这儿啦!你看那边。”

宁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瞳孔忽地一颤,脑袋忽然就放空了一下。

水雾缭绕之间,腾云碧落之下,一只振翅欲飞的雄鹰矗立在层峦叠嶂的山壁上头,一对斜飞入云的翅膀像是两把刀割开了天和地的界线,割断了碧蓝如洗的天空和沉重的山岩,像是要碾碎什么,又像是要挣脱开什么似的。

宁修不由自主地朝那方向一步步走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竟没再觉得身体那么难受,也似乎没多一会儿就走到了地方。他沿着那只山鹰的脊背一路向上,一直走到尽头才停下步子,然后垂下头,看着脚底雾蒙蒙的山崖,很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哎!大哥,你别走那么上面啊!”

身后匆匆走过来一个人,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他回头,看着青年乌黑的眼睛,好半天才说:“你在这里站过吗?”

“什么?”

“没什么……我想自己待一会儿,你先下去吧,”宁修抽出手来,又低头朝脚下的云层看过去,喃喃说,“这里还真高啊。”

岳云飞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他虽然大大咧咧的,倒也不是真的傻,此刻的宁修很不对劲,他当然不放心放他一个人这么站着,便试探道:“是挺高的……这儿有点危险,咱们还是下去吧?”

宁修却道:“你知道么?我来的时候想过一句话。”

“啊?什么话?”

宁修垂着头,岳云飞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低低的声音梦呓似的说了一句:“不思归处不思归……”

“什么?”他没听清。

“我是说……人如果能飞的话,会是什么感觉?”

岳云飞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大哥……你咋啦?”

宁修沉默了片刻,终是笑了一笑:“没什么,我随便想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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