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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它拿走你的自我认识——这不是用了更加糟糕的手段打压你嘛。”
“可恶!我讨厌猫!”
佩斯利迅速握住渡鸦的嘴巴,因为它的大嗓门已经惹得一个好奇的小孩转过头来:“小声点……只认识一个也没关系,老鼠代表什么?”
渡鸦扑棱着翅膀从佩斯利的手心钻出来,跳到了她另一边的肩膀上:“憎恨。”
“……只是憎恨?”
“没错,随便你怎么理解。”堂吉诃德晃了晃脑袋,“憎恨从不轻易现于人前。当你看见一只老鼠的时候,阴影里一定藏着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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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佩斯利带着罗西南多和一瓶冰镇啤酒爬上了屋顶。
今晚是个阴天,既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有大片大片暗绿色的云笼罩在头顶。街道对面的一家赌场总算关了灯,犯罪巷迎来了仅剩三个小时的平静。
佩斯利慢吞吞地把酒倒进杯子里,再慢吞吞地喝下去,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延长小麦发酵后的苦味。可惜酒精饮料也拯救不了佩斯利的味觉,她仍然能感受到“本质”在口腔里留下的味道。
她在冷峻的气温中思考了很久,最后不得不承认,本质其实没有味道,只是她一直无法忘记堂吉诃德的话,以至于具现出了一种难以忘怀的感知。
佩斯利正在一点一点地失去自己。
她坐在平坦的屋顶中央,罗西南多则安静地趴在她的膝盖上,快乐地眯着眼睛。佩斯利轻轻摩挲着鳄鱼的鳞片,开始想象自己是个玻璃瓶,现在正在慢慢倒掉原来的液体,再换上新的——黑色的、神秘的、更高维度的本质。
风向稍微变了一个角度。一个瘦削高大的影子在她头顶盘旋了一圈,最后落在她面前。
佩斯利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过毛毛了。这只枪械变成的生物有些警惕地站在她对面,迟疑地转动脑袋。毛毛并不像从前那样一见面就亲密地扑过去,或许它是最快感知到佩斯利变化的那一个。
但是毛毛并不聪明。它像一只很久没见过主人的小狗,小心翼翼地凑到佩斯利身边,试图重新适应对方的味道。佩斯利很少把对小动物的温柔分给毛毛,但今晚她有些难过,不愿意拒绝任何一个对她释放善意的存在。
佩斯利抬起手臂,第一次正式地摸了摸毛毛的头顶。它立刻趴在地上,尖耳朵受宠若惊地向两边分开,长长的尾巴左右乱甩。只过了几秒钟,毛毛就抛弃了警惕心,毫不犹豫地扎进佩斯利的怀里,把罗西南多吓了一跳。
随后,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你不能在这种天气把鳄鱼拿出来。”
佩斯利转过头,看见了那个最年轻的罗宾站在一边,抱胸看着她,那双绿色的眼睛在黑夜中闪闪发光——气愤和嫉妒交织的光芒。
“没关系。”佩斯利炫耀式地搂住鳄鱼,“罗西和别的鳄鱼不一样,她喜欢冬天,因为很干燥。”
罗宾嗤笑:“你怎么知道?她告诉你的?”
“因为这是我的鳄鱼。”
这个暴躁的男孩明显被噎住了。他气急败坏、咬牙切齿地“哼”了一声:“——但是卡玛佐兹不是你的!”
“……谁?”
“毛毛!”罗宾攥紧拳头,“毛毛不是你的。”
“不,毛毛也是我的。”
“你不能全都占了!”
佩斯利突然产生了一种激怒杰森·陶德时才有的乐趣:“我的意思是,毛毛在原则上属于我——我创造了它。”
“那也不代表她属于你。”罗宾很快就恢复了深沉,激怒他的难度好像要比杰森大一点,“她和我生活得很快乐,我会把她照顾得很好。”
佩斯利抚摸毛毛的手停顿了一下:“你觉得它是女孩子吗?”
“她当然是女性——毛毛自己告诉我的。”
“……”佩斯利默默地点了点头。
罗宾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攻击角度:“怎么,你连毛毛的性别都搞不清楚?我认为你根本没资格抚养她。”
“我的确没考虑过毛毛的性别问题。”佩斯利捏了捏毛毛的耳朵,“她是我……入门时期的造物。”
“我不在乎她是怎么造出来的。”罗宾坚定地抬起头,“但是我知道,只有我会给她一个幸福的家庭。”
“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佩斯利自顾自地回忆着,“根本不明白要怎么把无机物变成活物。所以我用了自创的办法。”
她轻轻抚摸毛毛平滑的面庞:“我在她的身体里放了很少的一点灵魂——我的灵魂,也可以说是本质,无忧无虑、充满人情味的自我……这个实验很成功,唯一的缺陷就是,毛毛总是粘着我,她还是渴望回到原来的身体中。”
毛毛平静地舒展翅膀,伸长脖子追逐佩斯利的手心。在昏沉的夜幕中,佩斯利露出一个模糊的微笑:“没关系,毛毛。至少你会永远留在这里。”
自西向东, 柳树街两旁的路灯一盏一盏地熄灭了。
这一情景很像某个奇幻系列电影的开篇,晴朗的夜晚、环境优美的高级社区、宽敞的车道,橙黄色的灯光像被风吹过的蜡烛一样按照次序整齐地退场, 直到一切都陷入不太自然的黑暗。
远处传来两声虚弱的犬吠, 是那种小型犬尖细的叫声, 大概是某栋房子里的博美或者吉娃娃。这只敏锐的小狗很快就察觉到潜在的危险, 立刻慌张地缩回了自己的软垫上, 再也不敢发出声音。于是整条街道就此变得格外寂静——这已经超越了一般范畴的安静,更倾向于二流恐怖片在跳吓镜头出现前预留的那两三秒的沉默。
与此同时, 在看不见的地方, 电流一闪而过。所有监控摄像头、院子里的房屋报警器、电子门锁以及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不为人知的罢工了。这条历史悠久的街道短暂地回到了那个靠火把和砍刀守卫家园的脆弱年代。不过这里的大部分人类都在熟睡,暂且没人发现异常。
佩斯利站在那栋红砖小楼的背面, 盯着二楼的某扇窗户。私闯民宅最安全的方法就是翻窗, 现在她只需要一个助跑, 通过强大的爆发力跳上墙面, 再紧紧扣住狭窄的窗台边缘, 顺便腾出一只手打开窗户, 翻身进入房间。这个流程大概只需要五六秒钟,而且绝对不会惊动里面的住户。
可惜佩斯利办不到——从助跑阶段开始就很困难。尽管掌握着强大的力量,随时可以掀翻整栋房子,但她的物理状态仍然是一个伤痕累累的孱弱人类。规律的身体训练和她当探员的那段时光一起一去不复返,现在连小学生的滑板车都可能把她撞骨折。
虚弱的佩斯利颇为不舍地看了眼那扇窗户, 随后走上台阶, 用一根发卡撬开后门的纱窗, 径直走进沃克家的客厅。
这里和她上次造访时没什么两样。沙发上躺着两个负责看守的警察, 他们面前则摆着一部电话,随时等待潜在的劫匪打过来勒索赎金——这里的“随时”大概不包括佩斯利来访的这一刻, 因为警察和电话都在呼呼大睡。佩斯利靠着墙边缓慢移动,注意到壁炉上多了一张相片,马西亚·沃克上高中时的舞会照片,她在里面穿着一如既往的白裙子。马西亚旁边摆着的是失踪男孩的大头照,他有一头卷曲柔顺的棕色头发,坐在在相框里无助地看向镜头外的某个方向,半张着嘴,双眼无神,大概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可能他一辈子也搞不清楚。
顺着绵软的地毯,佩斯利走上楼梯,来到二楼的走廊。左边第二扇门虚掩着,佩斯利随意瞥了一眼,看见那个年迈疲倦的家庭主妇独自睡在床上,丈夫始终没有回来。安神香薰的气息缓缓飘出来,冷松和薄荷的味道,像大雨过后的松叶林,让佩斯利有些心动。
但她半夜闯进别人家不是为了借鉴优秀家居创意的——起码得等干完正事再说。主卧对面是一扇五彩斑斓的门,红色的积木在门上拼出一个单词:“马丁”。这个名字完全就是“马西亚”的阳性变体,两者都代表火星。佩斯利还以为这对教徒夫妻会从圣经里给自己的孩子找到合适的称呼,但事实上他们在选择姓名的时候似乎并不是特别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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