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2 / 2)
某个冰冷潮湿的东西若有若无地触碰他的指尖。他低下头,看见了一条绿油油的蛇。绿色并不是来自它的鳞片,而是它从身体中长出来的短小但茂密的水草。蛇盘踞在自己身边,大概是头部的地方吐出信子,一点一点舔舐他手指上的皮肤。
“——布鲁斯!”提姆疯狂地摇晃布鲁斯的肩膀,但对方眼神涣散,仿佛什么也听不到。布鲁斯呆滞地看着空无一物的手指,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一个邪兆。”他只能听见蛇在说话——如果蛇真的会说话,那绝对是这样的声音,那种用力挤压气管才会发出的低语,“我在深渊守候,用一个祭品交换另一个祭品——其中一个人不会再回来了,布鲁斯。”
“……谁不会回来了?我吗?”
“我需要肾上腺素……他的心跳在变慢!”提姆朝着某个方向大喊,但是他慌张的声音渐渐远去。
“谁不会回来了?”蛇重复着他的问题。它弯曲身体,身上的水草在沙发上摩擦,“你知道是谁。你与我们的精神相连接,你了解一切,你是火焰中的先知——告诉我们,是谁正在朝你走过来?是谁被你的血引进陷阱?是谁杀死了你?”
“佩斯利……”火焰中的先知发出虚弱的叹息,“她要来与我交换了。”
“……是的, 我见过。”
圆脸的水手表情紧张,手指在泛白的牛仔裤上不住地摩擦,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上周捞上来的。我不知道那是个音乐盒, 长官。我以为就是普通的首饰盒。那里面有个像滚轮一样的东西, 好像是黄铜做的, 但是拆不下来——我的意思是我没想着把它拆下来, 只是想看看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佩斯利停下了装模作样的记录, 抬起眼睛看着对方一边流汗一边喋喋不休。等到水手辩解的声音渐渐变得微弱,佩斯利温和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别害怕, 先生。在遇到你之前我问了三艘船上的四十七个水手, 只有你给了我有效的信息,这对警局的调查有着很大的帮助。”
听到这样的安慰, 水手却更加害怕了。他焦虑地抹掉额头上的冷汗, 没敢去看佩斯利的脸。
“那东西现在在哪里?”
“……”水手快速地瞥了她一眼, 又慌张地别过头。
“我真的不是来找麻烦的。”佩斯利的笑容变得更加和蔼, “不管音乐盒在哪里, 那都是我的问题, 而不是你的了——你知道什么情况下才会出现你的问题吗?就是这种情况,你知道一些事,但是不说出来……”
“我拿去换烟了!”水手闭着眼睛大声回答,“换了一包走私的烟草,一半分给了我舅舅, 剩下的一半都被我抽了!”
“感谢你的配合——跟谁换的?”
“……跟我舅舅。”
佩斯利笑了一下:“所以你实际上只换回来半包烟。”
“呃、不是。我向舅舅换了一包烟, 然后再分他一半, 因为我们是相依为命的亲戚……”水手越说越觉得不对劲, “……对啊,那舅舅只给了我半包烟啊?”
佩斯利默默观察这个年轻人——看上去有点傻, 但是精神状态似乎挺正常。她打断了他怀疑亲情的进程:“你听了吗?”
男孩一脸迷茫:“什么?”
“那个音乐盒,你打开之后听到音乐了吗?”
“没有……我没认出来那是个音乐盒。”
“再思考一下,它旁边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是普通首饰盒没有的?”
水手开始绞尽脑汁地思考:“嗯……有一个圆形的小洞,像螺母一样。”
那里是安装曲柄的地方。看来那个传播诅咒的物品在海中漂流的时候被弄坏了。佩斯利点了点头:“孩子,你真幸运。下次出海别自己撒网。”
“为什么?”
“因为运气是会被花光的。”佩斯利笑道,“——你亲爱的舅舅在哪里?”
“卖了。”
舅舅是个饱经风霜的老人——就是那种《老人与海》书中插图里会出现的老水手,伴随着“脸上布满沟壑,眼神像鱼鹰一样锐利”之类的老套描写。他叼着香烟,很不耐烦地回答:“——我当然知道那是个音乐盒。经历过我们那个年代的人,什么老东西都认得出来。”
他的眼中闪过和鱼鹰不太相似的狡黠:“那可比一包烟值钱多了。”
“准确地说是半包。”佩斯利用手杖把脚底下缠成一团的缆绳拨走,免得自己又被绊倒:“所以你卖给谁了?”
老人用很不友好的眼神上下打量佩斯利:“警官,我可不敢卖来路不明的东西。只是你来得太不巧……昨天晚上那个音乐盒被偷走了,我也正在找呢。”
“你确定要这么回答我?”佩斯利微笑着看他,“再给你一次机会,说点让我们大家都满意的东西,怎么样?”
“切……我不说。”老水手满腹狐疑,“警察……我可没见过敢单独跑到棚屋区来查案的警察。”
佩斯利深吸一口气,脸上仍然带着礼貌的微笑。面对这种反应。老人立刻绷紧身体:“你想怎么样?拷打我吗?我告诉你,只要我发出一点声音,这周围就有一百个讨厌警察的人跑过来把你吊在桅杆上……”
“你的手上戴过戒指。”佩斯利冷不丁地说道,“看那圈痕迹还很新,所以那枚戒指是最近才摘下来的。鉴于你天真可爱的小外甥说过你和他是‘相依为命的亲戚’,我推测你已经保持单身状态很久了——至少不是一年内离婚的。”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已经给我答复了,先生。”佩斯利朝狭窄的小屋门口走去,“你最近遇到了经济危机,连带了许多年的婚戒都不得不当掉,更不用说从海里捞上来的古董——这附近好像正好有一家当铺?”
老人在佩斯利背后恼怒地大喊:“那根本就不是古董!我把它擦得干干净净,结果才卖了二十块钱!”
“啊……我记得。”当铺老板无精打采地趴在柜台上,“坏掉的音乐盒,是吧?前天晚上被另一个人买走了。”
“……”佩斯利正努力让自己的耐心不要消失得太快,“是谁?”
“让我找找……”老板从椅子底下翻出一本破破烂烂的账本——它出现的那一刻灰尘翻飞,让佩斯利不得不怀疑这东西的历史是不是比音乐盒更悠久。
在令人喉咙发痒的灰尘中,老板慢吞吞地掏出一副缺腿的眼镜,在巨大的泛黄书页中一行一行地浏览那些蝇头小字:“——是老加里。那个老头总是过来挑一些没人要的东西……我把地址抄给你。”
佩斯利眯着眼睛看她:“你和老加里很熟吗?”
“当然熟——其他人来这里都是为了用垃圾换钱,只有他用钱换垃圾。我喜欢他。”
“那你为什么要在账本上翻半天?直接告诉我不就行了?”
“因为这样更严谨。”当铺老板振振有词地拍账本,成片的灰尘扑到佩斯利脸上,“万一我记错了呢?长官,我忘了告诉你——其实我有老年痴呆。”
“我相信你没有。因为你看上去不超过三十岁。”
“现在咱们这些年轻人才更容易得老年痴呆!”老板激动地竖起手指,“而且这不是我们的错——是那些制药公司为了赚钱故意让我们得病的。这不是阴谋论,随便你怎么说。反正你是警察,警察都是资本家的走狗。”
老板嘀咕着把账本又塞回了椅子底下,并且完全不想止住话头:“……特别是老年痴呆,只要你一得这病,剩下的所有活着的日子都得买药。而且你总是记不住今天吃没吃药,只能再吃一遍——一个人能创造两份销售额!那些卖药的家伙每年圣诞节一定都会许愿让全世界都变成老年痴呆……”
佩斯利的注意力渐渐被别的东西吸引了。她抬起头,看见柜台上方的房梁上挂着一个标本框,里面却没有标本,只有一枚变形的子弹。子弹下面还有一行潦草的字迹,但挂得太高让人看不清。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