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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恩岿然不动:“你怎么会这么想?”
“……”佩斯利有点好奇地打量对方,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你喜欢深海潜水吗?”
“我对所有能够激起肾上腺素的运动都很感兴趣。”韦恩好脾气地回答了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和刚刚一口咬定下巴受了重伤一定要接受治疗的样子判若两人,“霍尔以前是我的家庭医生,但她现在好像更喜欢在外面开诊所……是因为对付我一个太累了吗?”
兔子又开始躁动起来。佩斯利摸了摸他的脑袋,不着痕迹地遏制住他来源不明的攻击欲望。医生的会诊室安静而舒适,铺满了厚实的黑色地毯,四周灯光也柔和得恰到好处。这地方很适合与病患交流,也很适合讨论一些不那么冠冕堂皇的话题。
佩斯利抬起头,看向办公桌后面那副巨大的油画。韦恩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带着某种不经意的卖弄的腔调缓缓开口:“《阿斯克勒庇俄斯神庙里的病童》,这是沃特豪斯的画。”
“我没什么鉴赏能力,对绘画也不感兴趣。”佩斯利揉了揉眼睛,“比起这个,韦恩先生,你确定你的下巴不需要立刻检查吗?”
韦恩突然坦诚地笑了:“我们都明白,我的下巴一点事也没有。”
“是啊……所以你不惜浪费高昂的诊疗费也要制造和我交流的机会。为什么?”
“你的问题也是我的问题,博士。”韦恩温和地看着佩斯利,“在此之前,你一直拒绝和我见面,我不得不大费周章才能让你坐下来和我聊聊,这是为什么?”
“因为在当前的教育体系下,我唯一能和你聊的只有你的养子提摩西·德雷克先生的学业问题——顺带一提他很优秀,我认为他根本就不需要用这门课的学分证明自己。”
“他是个很聪明的孩子。”韦恩颇为自豪地笑了,“而且他对你的评价也很高,提姆很少直接承认他的老师的水平。我希望他能在学校里和同龄人多相处……也可以多多接触优秀的教授。”
这人真的开始关注提摩西·德雷克的学业问题了。佩斯利认真地接话:“从他的自学水平来看,提姆已经不需要别人的指导了。”
“他要学的还有很多……”
佩斯利的脑海中,某种潜在的感知突然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就好像在即将绊住引线前的那一刻发现埋在旁边的炸弹。大概是兔子难以言说的警惕终于慢吞吞地传递到佩斯利身上,她缓缓转动眼睛,侧头看着身边的布鲁斯·韦恩。他像每一个忧心忡忡的父亲,谦逊地谈论自己过于早熟的孩子。她注意到他蓝色的眼睛,浅笑时嘴角牵动的细纹,隐隐泛灰的鬓角,头发整齐地梳向脑后。他随意地坐在沙发中,双手交叉,穿着得体的深蓝色西装,领口有一对和眼睛颜色一样的宝石领针。
“……抱歉。”他把视线从那幅十九世纪的油画上面移开,略带歉意地看着佩斯利,“我好像话太多了。”
这个人有问题。佩斯利轻轻托住兔子的脑袋,冷淡地笑了一下:“你很关心提姆。”
“……我常觉得我不是个合格的家长。”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愁绪。
很有问题。
人的行为是自己的镜子。即使是擅长模仿他者人格的马西亚·沃克,一举一动所展现出来的也只是空虚的自我。但韦恩不是——他是佩斯利的镜子。所有让她讨厌的部分,以及引起她好感的部分都是那么恰到好处,浑然天成,一点多余的部分也没有,仿佛别人对他的喜恶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佩斯利很少见到这样的人,或者说从未见过。这是个费时费力的工程,需要长期的练习、观察与试错。他唯一的缺陷就是伪装得太完美了,一点自我都不泄露,让有心侧写的人陷入看不透的迷雾中……但佩斯利怀疑这种完美也是他刻意表现出来的疑点。
佩斯利语带轻松地开了个玩笑:“至少你是个合格的赞助商。”
与此同时,她的后颈起了一片鸡皮疙瘩。这很像她刚参加工作,第一次遇见一个智商奇高、行为缜密、思维冷静的连环杀手时的那种感觉。对付这种人是不可以落单的,因为他一个人就可以制造出群狼环伺的恐怖效果。佩斯利第一次迫切地希望手里的兔子立刻变回原来的律师,这样自己就不用费心和他周旋了。
她刚刚那句话是个友善的信号,意味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可以在师生关系的基础上进一步拓展了。布鲁斯·韦恩立刻带上了一点迫切的态度:“关于这个,之前我已经与你的合伙人弗洛雷斯小姐谈过了……她当时好像没跟我说过,你们的教会有着社会实验的性质……对了,你的腰还好吗?”
“什么?”
“我听她说,呃、你被蝙蝠侠开车撞了?”
“她在开玩笑呢。”佩斯利笑道,“我们喜欢讲一些蝙蝠侠的笑话,把这个当成解构主义行为训练,说白了就是娱乐活动。”
“拿蝙蝠侠取乐的那种娱乐活动?我还从来没试过呢……”
“毕竟你只对激起肾上腺素的运动感兴趣。”
“其实讲蝙蝠侠的笑话也可以激起肾上腺素。”韦恩开心地咧开嘴,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只要在他面前说就行了。”
兔子突然叹了口气,彻底把脸埋进了佩斯利的手掌中。
“……你说得很对。”佩斯利颇为赞成地点点头。两个心思百转千回的人相视一笑,很快就达成了虚伪的友谊。话说到这里,韦恩在沙发上坐正了一点,这个动作表示他要进入正题了。
“关于之前的投资问题,也包括你的借贷……”他看上去有些犹豫。
一提到钱,佩斯利也严肃起来。
“如果,教会的本质是实验项目的话……恐怕我需要一份完整的项目计划书。”
佩斯利不明所以:“为什么?”
“因为我决定正式入股你的教会,博士。”他友好地抬起一只手,“我不是在炫耀什么,这也和提姆或者你的身份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看到了教会的前景。”
佩斯利诚实地发问:“抱歉。连我自己都没看到教会的前景——什么前景?”
“今天早上,有个人在你买下的酒吧门口自首了,对吗?”
“啊……威尔逊?”
“在纽约,一些人会叫他‘金并’。他是竞选市长的有力人选,却突然拿出了一大串自己参与犯罪的证据,主动要求法律审判。”韦恩的脸上带着自然的求知欲,“他认罪的理由很特别……我是从新闻里看到的。”
“我还没看新闻呢,理由是什么?”
“‘我走进这栋建筑,突然被一股温暖的火焰感化了。于是立刻意识到自己所犯下的错误’。”韦恩有些感慨,“——这是他的原话。”
“……”
“我所看到的前景就在这里。”韦恩平静地看着佩斯利,“不管真相如何,从结果来看,教会的影响力是正面的,而且效果很好,不是吗?”
想不到威尔逊竟然如此识时务……佩斯利决定暂时原谅他三秒钟。
“博士,你最开始的借款申请是我亲自批准的,我记得你的申请理由是‘慈善需要’。”韦恩的笑容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现在,我已经看见了慈善活动的效果。请允许我加入你们——我不会插手任何事务,只是希望我能帮助教会尽快走上正轨。”
这就是最让人难以抉择的部分——佩斯利深刻地明白,布鲁斯·韦恩肯定不是天使投资人。这家伙的城府比堂吉诃德羽毛的颜色还深。但人可以是假的,钱只能是真的……佩斯利迅速做出抉择,郑重地和他握了握手。虽然看着那双蓝眼睛只会让佩斯利浑身发寒,但是无所谓了——她都能和来路不明的邪神做交易,为什么不能收布鲁斯·韦恩的钱?
韦恩露出诚挚的笑容。但他越真诚,就越显得虚假。佩斯利抱着兔子起身,一脸严肃地看着他,把对方看得有点笑不出来。
“……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一个只有你才能回答的问题,韦恩先生。”佩斯利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他的灵魂,“我之前问过霍尔医生,但是她没办法给我解答。”
韦恩的心狠狠跳了一下。他开始习惯性地复盘自己刚才的表现,确认自己没在这个行为分析专家面前出现什么大的纰漏……
“——这个沙发是从哪儿买的?”
“……什么?”
“这是我迄今为止坐过的最满意的沙发,不软不硬,对我的脊椎很好……但是市面上好像买不到?”
“……我们有专门的供应商。但是我可以打个电话,让他们给你开个特殊的渠道……”
“太感谢了——那地毯呢?我也想给家里做全铺地毯,因为我养的宠物很喜欢柔软的落脚点,地板对她来说有点凉了。”
“也是……同一家。我会让他们把商品目录给你传一份的。”
佩斯利终于宽慰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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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你们就这么和和气气地各自回家了?”莉莉一脸惊叹地看着佩斯利,“哇……我越来越喜欢他了——他是傻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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