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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
“你该去纽约了,莉莉。”佩斯利把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得去把维多利亚的尸体接回来……这个房间里没什么线索了,我一会儿去趟警局,看能不能偷一条警犬出来帮我找兔子。”
“……好吧。”莉莉有些犹豫,“偷的时候要小心啊!”
“放心吧。”佩斯利朝她微笑,“我有经验。前几年在新墨西哥州办案,我把那边整个警局的六条狗都拐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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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莉莉离开,佩斯利坐在床垫上,一言不发地盯着那根猫胡子。
罗西南多不太开心地爬到佩斯利的膝盖上,试图吸引主人的注意力。佩斯利心不在焉地摸了摸鳄鱼,脑子却在反复播放莉莉刚才的话。
“尸体只是尸体。”
她仰躺下去,闭上眼睛,回到了她荒草丛生的记忆宫殿。
重新睁开眼时,在纽约发现的那九具尸体已经在荒原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佩斯利站起身,注视着她的书架,把遍布在其中的尸体数量重新数了一遍。
不到两周,逝去的生命留在这里的垃圾已经消失了大半。
学习禁忌的知识是需要代价的,而最唾手可得的代价就是记忆——随取随用,一旦被用做交换就会化作海中的泡沫,留下一片让人不知所措的空白。在此之前,佩斯利脑海中的尸体是自顾自出现的,只要被她观测到就会永远存在。但现在佩斯利已经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处置方法——将它们变成“基础知识”的养料。
但关于死亡的记忆太过廉价。尽管佩斯利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规划着,消耗尸体的速度还是在不断变快。
毕竟尸体只是尸体。
佩斯利站在黑色的书架前。昨天晚上她已经在维卡的小屋正式遇见了这个书架的主人。对方在书架上贴上俄语写的标签,用一种嘲讽般的恶意宣誓自己的存在。
维卡已经进入裂缝,某个东西暂时失去了用得趁手的工具。
佩斯利并不好奇那东西是什么,现在的她还没有能力去好奇。她只知道自己似乎自动成为了维卡的接替者,而被撬墙角的堂吉诃德甚至对此毫不知情——也许它知道了,但是它不在乎。
她明白这时候应该保持警惕。但是佩斯利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找到失踪的兔子。
佩斯利踩着书架的边缘,将手伸到最上面一层,拿下一本薄薄的小书,书页泛黄,还留着虫蛀的痕迹。在书籍落入手中的一瞬间,在纽约港口下面沉浮着的九具尸体立刻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佩斯利贴着罗西南多躺在床垫上,半边身子都凉飕飕的。大概半个小时后,她疲倦地睁开眼睛。
“……”
她离开床垫,从堂吉诃德架子的最下层拿出医药箱,上次还剩下一瓶生理盐水和几支一次性注射器。佩斯利把这些东西拿到卫生间,对着镜子轻声念出一串咒语,用打火机点燃了猫的胡须。
某种毛茸茸的触感凭空划过佩斯利的脖颈,但她没有在意。
焦黑色的灰烬落入药瓶。佩斯利把里面的东西混匀,然后用针管抽出液体。她盯着尖锐的针头,轻轻叹了口气。
她用冰冷的声音说道:“默多克,为了我今天受的苦——如果你真的是自己跑了,等我把你抓回来……你会体验到货真价实的宠物生活的。”
她仰起头,撑开眼皮,把针管戳进泪腺,然后缓慢地推动活塞。
第74章
把乱七八糟的液体注射进眼眶里的感觉, 大概就像是在肮脏的大海里睁着眼睛游泳,然后被突然出现的食人鱼一口咬住眼球。
浑浊的泪水混合着血丝从佩斯利的眼角流出来,她冲出卫生间, 用连自己都感到钦佩的毅力努力睁开眼睛。在一片光怪陆离的模糊中, 她首先看到了白色的罗西南多。佩斯利倒退两步, 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趴在床垫上的生物是她的小鳄鱼。
猫的视角真的很不一样。
但很快, 罗西南多也化作了混乱的波澜中一道扭曲变形的闪电。诸多色彩仿佛调色盘上的颜料, 被无形的画笔随意地搅弄,最后混为一体。佩斯利艰难地眨眼睛, 透过泪水看见了另一个意识所看见的东西:青绿色的瓷砖、互相缠绕着的混乱的电线、昏暗的台灯、一扇半开着的窗户、马路上被压扁的喜鹊尸体、一盏只亮了一半的霓虹灯牌——以及那只黑色的兔子。
尖锐密集的疼痛让佩斯利的大脑格外清醒。在诸多画面中她立刻识别出一个熟悉的地点:犯罪巷的另一头, 一个叫“大猩猩赌场”的地方,招牌上的霓虹灯就只亮了一半。佩斯利记得很清楚, 那个灯牌是被维卡打碎的, 因为她讨厌那只由蓝色的LED灯组成的猩猩*。
在泪水流尽之前, 佩斯利从包里拿出马克笔, 眯着眼睛在手心写下一串符号, 随后冲出了家门。
佩斯利现在陷入了某种奇妙的状态, 她一只眼睛在不停流泪,另一只眼睛则要努力看清眼前的景象。幻影与现实世界相互交织,街道上那些鲜艳的颜色则渐渐褪去,整个世界变成了某种老照片的质感——在猫的眼睛里,色彩的饱和度很低。与此同时, 她的动态视力显著增强, 路边广告屏里播放的动画因为帧数太低变得断断续续。周围人类的形状也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大部分变成了类似粘土捏的劣质小人, 还有一些则像是僵硬的塑料玩具。
好在道路没有发生改变。佩斯利穿过一条条马路(汽车全都变成了咆哮着的怪兽),来到有些萧条的赌场门口。她抬起头, 一层一层地往上数,根据高度确定了其中一扇窗户。
有那么一瞬间,佩斯利突然产生了一种顺着排水管爬上去的冲动,但佩斯利还是按耐住猫的本能。她耐心地绕道建筑旁边,顺着架设在墙壁上的之字形楼梯慢慢爬上去。那个房间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一些隐约的响动。
佩斯利推开门,几只毛茸茸的东西迅速缠上她的脚踝。
——整个房间里都是猫,大概有二三十只,毛色各不相同。它们似乎对来访者十分友好,热情地蹭着佩斯利的裤腿,还有几只胆子更大的试图顺着裤子爬到佩斯利的身上。佩斯利对猫没什么坏印象,但最近她和堂吉诃德的心灵联系越发紧密,现在的感觉就仿佛是几只巨大的毛毛虫殷勤地攀在她身上。她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轻轻抬腿把猫驱赶到旁边,然后走进这间公寓。
此时,眼泪差不多要流空,佩斯利眼前的世界稍微正常了一点。
这是个逼仄的两居室,仅有的几件家具也略显陈旧。傍晚时分,房间里光线昏暗,除了猫和猫毛,几乎看不见什么正在移动的东西。
佩斯利掀开红白相间的珠链门,来到公寓内的小厨房。猫咪们跟着她走进去,轻车熟路地跳上餐桌。佩斯利在紧闭着的碗柜前站了一会儿,身后甜腻的猫叫声此起彼伏。她回过头,走进餐桌,看见上面放着几个没开的罐头。
其中一个鸡肉罐头的拉环竖了起来,被稍微拉开了一点。几只饥饿的猫闻到里面飘出来的味道,焦急地用爪子在桌上挠来挠去。
房间里的某个人刚刚准备喂猫,但是突然决定不喂了。
“……”
在佩斯利的头顶,一个黑色的影子正蜷缩在墙壁的角落。数个呼吸间,影子轻盈地落下来,直冲佩斯利的脖子。在碰到对方的一瞬间,袭击者突然消失,然后从佩斯利的对面落了下来。
那是个穿着黑色紧身衣的女人,面罩上有两只猫一样的耳朵。她被突然传送到半空,却毫不慌张地调整身体,悄无声息地落在地面上,随后朝佩斯利甩出一根细长的软鞭。佩斯利迅捷地抓住鞭子末端,上面锋利的倒刺割破了她的手掌。她握紧鞭子,猛地把对方往身前拽。猫一样的女人越过餐桌飞过来,另一只手从腰后抽出手枪。佩斯利伸出手堵住枪口,女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扣动扳机。
但不会有一颗子弹愿意伤害佩斯利。
佩斯利盯着那人浅蓝色的眼睛:“我在找……”
没等她说完,女人一脚踹在佩斯利的胸口,然后跳跃着冲出房间,迅速消失在视野里。
佩斯利踉跄着倒在地上,脑袋差点磕到身后的橱柜。留在房间里的猫似乎并没被刚才的打斗吓到,纷纷扑到佩斯利的身上,用薄薄的带着倒刺的舌头轻轻舔舐她眼角残留的泪水。即使胸口还留着一阵钝痛,佩斯利还是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打着冷颤把身上的猫都抖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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