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22(2 / 2)

“婶子,俺大叔和振岭走了这么多日子啦,也不知道他们在那儿吃的住的都啥样,活好不好干累不累,不知道俺大叔和振岭咋地了,邮封信也就几分钱,咋也不往家写封信啊!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惦记家呢,还是忙的连写封信的工夫都没有,写不了信,往家捎个口信也行啊,咋啥信都没有,都快把人急死了!”

赵金芳一看振岭媳妇心急如焚,不得不装作没事的样子安慰安慰她。

“他们能不惦记家吗,你想想,他们干活的地方如果是在荒郊野外,别说邮局,弄不好连写信的纸和笔都没有,就是满心想写信用啥写?写了咋邮回来?路那么远,又没有人回来,就是捎口信都找不到人。俺琢磨着他们肯定没啥事,要是有啥事,县里早就知道了,县里知道了能不告诉咱吗?别胡乱寻思了,不然,不但啥事也解决不了,还闹得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安生。”

“婶子,昨天晚上俺做了个梦,梦见振岭病啦,躺在那里动弹不了了。婶子,是不是振岭真得病了?”振岭媳妇的眼睛又湿润了。

“你没听人说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随心生。都是因为你惦记他,怕他闹病才做那种梦的。再说了,他真要是真病了,别人不管你大叔还能不管吗?梦就是梦,哪有那么准,别自己吓唬自己了。”

“俺也知道不会有啥大事,可这心由不得俺。越不想想他,他就越在你眼前晃来晃去,闹得你心烦意乱,啥心思都没有了。”

“别看你婶子面上像没事似的,实际上她也很惦记着你大叔。看看人家,一家人在—块,哪管吃糠咽菜呢也高兴。眼下咱什么都不缺,守家带地的在家劳动一样挣工分,干嘛跑那么远的地方去挣工分,就是多给那么一分两分的能管多大用,犯得上吗!当初说的那么好,现在谁管你是死是活,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大奶奶,咱就是心太软太实在了!哪像人家有那么多的心眼子,遇到遭罪的事都躲得远远的,打死也不去!俺大叔和振岭都是傻实在,无论多难多危险的事,只要找到自己头上,从来都不会躲躲闪闪,哪怕是要他的命呢也不待说个不字!都说啥人啥命,也许他们啥事都没有,是俺胡思乱想。唉,吃亏上当就这一次,以后再有这事,就是给咱磕十个响头咱也不去!”又对赵金芳说:“婶子,哪天咱去县里打听打听他们的情况吧?”

“要去就早点去,下午就去。”

“你娘俩就像没头的苍蝇一样,找谁打听去啊?”李老太太说。

“俺二姨夫不是在县政府吗,县里要是知道哪里的情况,他也一定知道。如果不知道,还可以找别人打听打听,比较方便。”

“县政府有的是人,到县政府再说吧。”赵金芳不愿意找田家兴。

两个人吃过午饭就急急忙忙地去了县政府,打听了不少人也没打听出个子丑寅卯来,只好又闷闷不乐的回来了。

黄河大大坝一天一个样,进度远比预料的快得多。民工们不怕苦不怕累争先恐后的干劲和精神,让总指挥部的领导很感动,经向上级请示,决定在参加根治黄河的各县和民工中:评选—名红旗县、十名先进县。并通过大比武,选拔十名模范民工和一名红旗手,以资鼓励。由于金县的工程进度一直名列第一,经过总指挥部审核,红旗县已经非金县莫属了,民工的最高荣誉——红旗手落入谁手,就看谁能在逐鹿中原的大比武谁胜出了。

金县虽然已经是红旗县了,但是,王队长并不满足,他决定让李文翰参加大比武,把红旗手的大旗也拿到金县的手中。在研究派谁参加大比武的会议上,他说明了自己的意见。有人同意,也有人认为李文翰是很能干,竞争先进民工没问题,不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强中自有强中手,几万民工都在注视着红旗手这个个人最高的荣誉,如果能当上红旗手当然好了,如果比不过人家,不仅不能给红旗县添彩,反而有损红旗县的形象,得不偿失,没有必要参加大比武。

王队长说,根据我了解的情况,李文翰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战胜其他对手。更主要的是,从个人的角度来说,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参加大比武的,上万人里也只有几十个人角逐红旗手,无论能不能夺冠都是一件很荣耀很自豪的事情。最主要的是,让李文翰参加大比武,既是对他的信任和鼓舞,也是给他一次展示自己的实力的机会。机会很难得,放弃了太遗憾了。更主要的事,李文翰如果当上红旗手,不但是对全县参加黄河治理大会站的民工是一个极大的鼓舞,也是为金县争得了一份荣誉!再说了,作为‘红旗县’,如果没有人参加大比武,其他县的民工会怎么看咱金县?不用别人说,自己都会脸红,‘红旗县’的称号也会黯然失色。

经过王队长的一番解释,最后大家都觉得王队长说的有道理,不仅都同意,而且格外兴奋。随后就召开了全体民工大会,王队长首先向金县的全体民工宣布了总指挥部关于评选红旗县、先进县、十名民工模范和一名红旗手的决定,以及金县已经被确定为红旗县的好消息。

“红旗县”是一个多么响亮的名字啊!金县的庄稼院里的汉子们一听金县被评为红旗县了,一种不寻常的荣誉感立刻涌上了他们的心头,都兴奋地鼓起掌来。

紧接着,王队长又宣布了派李文翰参加大比武的决定。所有的民工一下子都把目光投向了李文翰,目光里充满了强烈的信任和期待。

李文翰一听让自己去参加大比武,由于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有些不知所措没有立刻回答。李文翰没有马上回答并不是害怕参加大比武,而是担心让大家失望。

“李大哥,你有没有信心参加大比武?”王队长担心地问李文翰。

“王队长,俺希望能当红旗手,但是当不上俺也不在乎,所以俺不怕参加大比武。俺担心,如此大的大比武,肯定强手林立,是输是赢很难说,俺就怕不但没有给咱县争来荣誉反而抹了黑,让大伙失望!”

“李大哥,红旗手是总指挥给有突出贡献的民工的最高荣誉,也是给所有参加大会战的民工的荣誉。你是最具备条件也是最有希望的人,让你参加比武,不仅仅是为了当红旗手,更主要的是为了让所有的民工都看看咱们金县民工的风采、力量和意志!人生能有几回博,不管结果如何,都不应该放弃!话又说回来了,县指挥部和全体民工虽然都希望你能为咱县争光、为全体民工争光,但是,大家也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强中自有强中手,想获得红旗手的称号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具有资格参加比武本身就很光荣,即使得不了第一,大家不仅不会责怪你,反而会更尊重你!但是,我坚信,红旗手的荣誉一定属于你,也应该属于你!你不参加,会后悔一辈子的!所以,你不要有什么顾虑,要有信心!”

“老李,王队长说的没错,不管是啥结果,大会战的比武场上毕竟有咱金县的民工,不仅所有参加大会战的民工都会记住你和金县这两个字,大伙也都照样会敬重你!”民工们也都异口同声地喊起来。

王队长和大家的一席话说得李文翰心里热呼呼的,觉得自己不仅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大家的重托,而且,一定要拼尽全力争取把红旗手的荣誉拿到手。

“王队长,老乡们,人一生应该有所作为,不能碌碌无为地活一辈子。俺李文翰长这么大还没有被人抬举过,更没有这么多人信任过俺!俺虽然没有挑过这么重的担子,但是,俺没有任何理由冷了大伙的心,敬请王队长和诸位放心,俺李文翰有八两劲决不使半斤,拼上命也要把红旗手的旗子拿回来!”

人们都热烈地鼓起掌来,那掌声在好几里地外都能听到。

“李大哥,你这次是代表咱县去参加大比武的,后天一定要把新衣服新鞋都穿上,打扮的精神的,让其他县的民工都看看咱鲁西北的庄稼汉子!”

民工又都纷纷激动地说:

“老李,咱已经是红旗县了,你要是再当上红旗手,咱们就更露脸了!”

“何止是露脸!都说行行出状元,俺可始终没见过农民状元!老李,你要是能当上红旗手,那你就是农民状元了!红旗县,红旗手都是咱们县的,咱们该多光荣多自豪啊!等修完了大坝回到家的时候,虽然比不上人家当官的锦衣还乡,但是,老乡们对咱肯定会刮目相看!咱们这次出民工也算没有白来!苦也算没有白吃!”

“老李,这回就看你的了!缺啥少啥尽管言语一声,只要大伙有的,不管是谁的都尽着你用!”

比武这一天,县指挥部的人和民工们都早早地起来了,有的拿着毛巾、有的拿着新布衫、有的拿着新鞋,都跑到李文翰面前,争先恐后地把自己的东西送给他。李文翰长这么大,除了苦难和欺侮,这种场景连想都没有想过,今天竟然从天而降落,让他异常激动,激动地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语来表达自己对伙伴们的感谢之情了,只能一个劲地说谢谢、谢谢。

他没有要任何人的东西,身上穿得是一直舍不得穿的妻子做的新褂子,脚上也是妻子和母亲做的千层底的新鞋,他暗下决心:这次大比武,不仅要为金县和民工们争光,也要给备受苦难折磨的母亲争脸争气,给曾经被批斗过的妻子挣得一点尊严。

比武场上红旗招展锣鼓阵阵,大坝上下数千民工都翘首以待。来自各县的参加比武的民工,个个膀大腰圆泰然自若信心十足,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主席台前。

李文翰的穿戴很显眼,新褂子、新裤子、新鞋,袖口和裤腿不仅都卷了起来,而且,卷得不高也不低,十分得体。肩膀上搭着一条白色的新毛巾,不仅显得与众不同而且格外精神。

李文翰瞅了瞅主席台,主席台上的人虽然穿戴都很一般,与众人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可举止言谈大不相同,给人的印象既谈笑风生也随和平易近人。除了内在的一种无法形容的威严,其他的和老百姓没有多大的区别。接下来又瞅了瞅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民工,所有的民工都热情洋溢兴致勃勃,比赶庙会还高兴。而且,都用羡慕和好奇的目光瞅着参加比武的人,并不停地评论这评论那。不用说,都在猜测谁能当上红旗手。再看看其他参加比武的人,不仅个个都非常魁梧,而且都那么泰然自若信心十足。

此时此刻的李文翰才意识到,红旗手这个人人都羡慕的荣誉到底属于谁,还真有点说不准。虽然说参加比武不单单是为了争第一重在参与,其实并不那么简单,抛开全体民工的期望不说,就王队长对自己的信任和曾经救过自己的妻子也不允许自己输了这场比赛,必须把红旗手的旗子拿到手。最后他又看了看专门前来为自己助威的金县民工和王队长,不难看出,他们的脸上和眼神里既充满了信心和希望,也有几分担心。李文翰什么都不想了,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金县的民工和王队长失望。

通过比赛,最后只剩下了李文翰和一个青年人。李文翰和年轻人的脸上和脊背上都不停地往下流着汗,但是,依然劲头十足,看不到一点疲惫的影子。歇了一会儿,比赛就开始了。“红旗手”马上就要在两个人之间产生了,所有的人都更加紧张,一时间大坝上下异常寂静,就连主席台上的领导都睁大眼睛,屏住呼吸瞅着两个人。

年轻人信心十足地搓了搓手,并用必胜的眼光瞅了瞅李文翰。李文翰很镇静,挺着胸脯掐着腰站在小车前一动不动。

能不能夺得第一在此一举。此时此刻,王队长和金县的民工比李文翰还紧张,一个个睁大眼睛忐忑不安地看着李文翰。尤其王振岭,更是紧张的不得了,心里怦怦地一个劲地跳。

哨声一响,青年人立刻驾起装满土的小车直奔大坝。没想到,李文翰却站在原地没有动。所有的人都糊涂了,谁也闹不清李文翰在想啥,要干啥。

“老李!你还愣着干啥,再玩一会儿,你就撵不上人家了!”金县的民工们都急得大喊起来。

李文翰不慌不忙,哈下腰架起小推车,喊了一声走,很快就撵上了青年人。青年人瞅了瞅李文翰,一弓腰就超过了李文翰。李文翰一使劲又撵上了青年人,两个人互不相让。大坝上下立刻一片欢腾,都挥动着手臂使劲地喊加油。

到了半坡上的时候,年青人渐渐地慢了下来。青年人的同伴们趁不住气了,赶紧跑过去助威,加油、加油拼命地喊起来。王振岭和几个民工也忍不住了,也赶紧跑上去一声接一声地喊起来。其他的民工也都声嘶力竭的喊。主席台上的领导似乎比群众还紧张,全都站了起来。

年青人渐渐地慢了下来,摇摇晃晃地向前推着。最后实在推不动了,只好停了下来。李文翰一步也没有停,一口气将小车推到了大坝顶上。

整个大坝立刻沸腾了,喊声惊天动地。主席台上的所有领导,也都望着李文翰热情地鼓起掌来。

李文翰看了看大坝上下的民工开心地笑了。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推着小车迈着轻松的步伐从大坝上走了下来。当走到年轻人跟前时,停下来和年轻人亲切地握了握手。

“老弟,咱俩都是庄稼院里的人,又都是民工,咱俩能在这里相遇,并且能和你一起参加比武,真是天大的缘分,俺感到很高兴!你虽然没有拿到第一,但是,俺很佩服你有这么大的勇气和这么好的体格!俺相信,你无论干啥都是一把好手!俺希望以后还能见到你!”

“谢谢大哥,俺也很佩服你,你这个第一不是浪得虚名,是实实在在的第一,俺愿意和你这样的人交朋友,俺相信,咱俩还会有再相见!”

“俺是金县城关村的,你如果有机会去金县,别忘了到俺家歇歇脚喝杯茶!”

“好吧,我一定去拜访你!”

李文翰从大坝上一下来,王队长和金县的民工立刻都欣喜若狂地欢呼着迎了上去,把李文翰抬起来一次又一次地抛向空中。

大喇叭里再一次响起了乐曲,颁奖开始了,全场锣鼓齐鸣掌声雷动。当轮到李文翰领奖的时候,民工们的掌声格外响亮。李文翰虽然有点拘谨,但他还是十分自豪和从容地走上了主席台。总指挥部的领导亲自把大红花给他戴上后,又把印有红旗手三个字的背壶、毛巾、背心递给了他。李文翰把毛巾和背心系在背壶的带子上后挎在肩膀上,接过红旗恭恭敬敬地给领导行了个礼。

“李文翰同志,祝贺你获得红旗手的光荣称号!希望你再接再厉,为治理黄河做出更大的贡献!”总指挥部的领导握着李文翰的手热情地说。

李文翰激动万分。“红旗手”多么好听多么响亮的三个字啊!作为一个普普通通默默无闻而且经常地被人欺负的农民,居然也当上了受人尊敬的红旗手,他的眼睛里第一次充满了激动的泪花。

“谢谢领导!请领导放心,俺决不辜负领导的希望!”

大比武以后,李文翰干活更卖力了。而且,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依旧赤背光脚,浑身都晒得黑油油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已经掉过几层皮了。每当他感到很累很疲劳的时候,只要看一眼迎风飘扬的“红旗县”和“红旗手”两面旗子,想一想当时那热烈激动人心的场面,就浑身热血沸腾,立刻迸发出一股力量,一股永远使不完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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