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21（2 / 2）

“大叔，俺想回去看看。”

“大叔也恨不得马上回去看看，哪怕只看一眼也好。但是，这里离家好几百里地，回去一趟得好几天的功夫，眼看着就要进入汛期了，这段时间是最紧要的时候，能让咱回去吗？估计家里不会有啥事，等过了这阵子再说吧。”

王振岭也知道回不去，只不过是下意识地说了那么一句，接下来没再说什么。两个人百无聊赖地一边说一边朝前走，一群蚊子围着两个人嗡嗡地叫个不停，两个人一人薅了一把蒿子一边走一边打。可蚊子就像发疯了一样围着两个人飞来飞去就是不肯离开，把两个人的脖子叮了好几个大包，没办法，两个人只好回去了。

大自然变化无常，尤其是进入“三伏”后，天气几乎一天三变，哪怕只有一片云彩，当飘到你的头顶上的时候，也会突然大雨倾盆，让你猝不及防顿时变成落汤鸡。有的时候，白天还晴空万里赤日炎炎，就好像要把人烤焦了一样。哪想到，到了半夜，又突然下起了暴雨，整个工棚子，几乎没有不漏雨的地方，民工们只好挤在一起坐着，等待天亮。过后虽然也收拾了几次有的地方依然漏雨，只是漏得稍微轻了点，致使很多人都病了。不管别人出不出工，李文翰和王振岭一如既往，放下碗就上工地。

这天大雨之后，李文翰和王振岭依然去了工地。工地上看似没有什么，但是，走不几步脚上沾满了泥，小车轱辘上粘得泥更多，比小磨盘都大，即使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推不了几步就累得呼哧呼哧的。王振岭干了不一会儿就干不动了，李文翰也感到很吃力，两个人就坐在小车上，掏出烟袋装上烟，就吧嗒吧嗒地抽起来。李文翰发现王振岭有点蔫，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王振岭笑了笑装着没事的样子说没啥大事，可能是着凉了，挺一挺就过去了。”

“虽说着凉不是啥大病，可也不能不当回事！要是在家里，喝两碗姜汤挺一挺就过去了。这是在外面不是在家里，不能硬挺着！算啦，别干了，赶快回去找卫生员看看，剩下的这点活大叔替你干！”李文翰想了想又说：“算了，大叔也不干了，和你一块回去，要不大叔也没心思干活！”

李文翰和王振岭找到卫生员后，卫生员量了量王振岭体温，又用听诊器听了听，说伤风了没啥大事，吃几片退烧的药，再歇歇就好了。然后包了十几片药片交给了王振岭，让王振岭按照纸包上写的按时吃药。两个人回到工棚子里后，李文翰让王振岭躺下歇着，自己去打了一壶水，倒了一碗水晾晾了以后，赶紧让王振岭把药吃了。让王振岭别着急，躺下好好歇两天，啥时候好了啥时候再去干活。

“大叔，你去干活吧，俺没事。”

“好吧，大叔去干活，你好好歇着。”

李文翰走后，工棚子里除了王振岭其他人一个也没有，王振岭往铺上一躺，两只眼呆呆地望着棚顶，一股凄凉感立刻涌上了他的心头，让他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家来，虽然说已经迈入中年了，可是眼睛还是红了。

中午，李文翰干完活就急急忙忙往回跑。进了工棚子就急切地问王振岭好点了吗。王振岭说吃了几片药好多了，没事了。

“没事就好，你躺着吧，大叔去打饭。”

“大叔，俺也不是七老八十，哪能让您伺候俺，俺自己去打。”

“别动，哪有那么多说道，你只管躺着！”李文翰跑到食堂领了四个窝窝头和两碗菜汤，从褡裢里又拿了两个馒头。“你把馒头吃了，再多喝点汤出出汗就好了。”

“也不是啥大病，吃窝窝头就行，把馒头留着干活时再吃吧。”

“好钢要用到刀刃上，这时候不吃啥时候吃，把身体养的壮壮的，还愁没有馒头吃！”

王振岭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只好把馒头都吃了，加上喝了两碗汤觉着轻松了许多。

李文翰走了以后，赵金芳除了和其他社员一样劳动外，虽然大成和冬子经常来帮着挑水，但是，有时也不是缺水了就能及时的来挑水。所以，有的时候赵金芳也不得不自己去挑水。除了挑水，每天还得拔猪食菜和干一些家务活，从早到晚忙得脚打后脑勺，一点闲工夫都没有。入伏以后，到了中午，很多人都找个凉快地方歇晌，再不就坐在家里，一边扇扇子一边喝茶。而赵金芳不管天有多热，都得把活干完了以后才能休息一会儿。有的时候，刚躺下还没睡着出工的时间就到了，爬起来就又匆匆忙忙地走了。李老太太心疼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后悔的不停地叨咕，不应该让儿子走。

“自从文翰走后，你一天从早到晚地忙，一点闲工夫都没有，要知道这样，说什么也不让他去！”

“也没有累哪里去，反正人都去了，后悔也没有用，就别后悔了。”

“你看你都瘦了还说不累，娘看着心疼啊！”

“俺本来就苦夏，就是不苦夏的人到了夏天都会瘦，收拾正常的事，您不用替俺担心。”

“不管你说得多轻松，娘都这么大年纪了，什么不知道，能骗了娘吗？当时娘要是不让文翰去，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咱一家人都长着一脸抹不开的肉，宁肯自己吃亏，也不想伤了别人的面子。都是说吃一堑长一智，天生的禀性永远都改不了。”

这天中午异常的热，太阳那像火一样的光线毫不留情地直射在人们的身上，虽然还没有到收工的时候，干活的社员不等队长发话就都往回跑。赵金芳刚要往回走，突然想起来猪没有吃的了，就满地里拨起野菜来。

“婶子，都晌午了，天又这么热别拔了，赶快回去歇歇吧！”振岭媳妇说道。

“猪没有吃的了，你先回去吧，俺一会儿就回去。”

“您一个人得拔到啥时候啊，俺帮你拔一会儿。”

“不用了，你不像婶子，有你大奶奶在家照顾孩子，回去早点晚点没关系，你回去晚了不行，赶快回去吧。”

在赵金芳的劝说下，振岭媳妇只好回去了。赵金芳等拔完猪食菜，坐在地头上休息了一会儿，才拖着疲惫的双腿往回走。

已经晌午了，儿媳妇还没回来，李老太太焦急起来，跑到大门口一看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就又跑到村口看了看，也没看见儿媳妇的影子。

“都晌午了，天又这么热咋还不回来，不要命了！”

李老太太一边自言自语地叨咕一边朝田野走，没有走多远，发现赵金芳回来了，李老太太看了看儿媳妇后背上的猪食菜，再看看她那疲劳不堪的样子赶紧跑了过去。

“文翰家，你这样拼死拼活地干哪受得了啊，赶快把猪卖了吧！”

“猪还没长到时候，卖了太可惜啦，喂些日子再说吧。”

“娘也希望能多卖几个钱，可也不能为了多卖几个钱把你累垮了啊！”

“俺现在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还不至于累得爬不起来，没事的，回去歇一会儿就好了。”

李老太太要背猪食菜，让赵金芳歇一歇。赵金芳说什么也不同意，李老太太也只好罢了，娘俩一边唠嗑一边往回走。

盛夏的中午，老百姓最喜欢吃过水面条了，面条都自己擀的，煮好后，放在刚从井里打来的水里拔一拔，再用醋、芝麻酱和蒜泥一拌，酸溜溜的香喷喷的辣丝丝的，格外爽口不说还祛暑。

这天，钱有利一看又是个大热天，找了个借口没有去干活，在家里躺了一上午，中午让媳妇干擀得面条，吃的有滋有味。

“谁家的面条能赶上咱钱家的面条吃！面是二罗和三罗的面，水是刚从井里打的，拔凉拔凉的，加上醋、芝麻酱和蒜泥，冰凉的、酸溜溜的、香喷喷的，老天爷看了都馋得流口水，除了俺钱有利有这个口福，城关村谁家能吃上这么好的面条！”钱有利得意地说。

钱有利足足吃了两大海碗，吃完面条，扇了半天扇子还是觉着热，就拿着小马扎去了大门洞子，迎着穿堂风一坐，凉爽多了，又洋洋自得地说：“真他妈的要多凉快有多凉快，要多舒坦有多舒坦，比神仙都他妈的自在！”说完就咿咿呀呀地哼起小曲来。

正在这时，赵金芳和婆婆回来路过钱有利家的大门口，钱有利一看赵金芳那满脸汗水和疲惫不堪的样子喜不自胜，心里比吃过水面条还舒服。

“赵金芳，怎么样，你两口子不是觉悟高吗？既然觉悟高就怨不得别人了！这仅仅是开始，老子还没有真正出手，等老子出手的时候，非让你扒层皮不可！”

赵金芳和婆婆瞅了钱有利一眼径自回家了。钱有利一看赵金芳婆媳俩毫无反应，不免有点失望。正当他感到有些沮丧的时候，钱有财来了。

“大哥，这天咋这么热呢，都快把人快烤成肉干了，别说干活坐着都出汗，老天爷是不是想要人的命啊！”

“要了谁的命也要不了咱得命，受不了就歇两天。”

“俺能和你能一样吗，说歇着就歇着，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俺就不行了，现在正是忙的时候，杨占全能让俺歇着吗！”

“谁管他忙不忙，让歇着也得歇着不让歇着也得歇着，明天你就别出工了，看他能把你咋的！”

“二哥，副社长的官虽然不小，但是，也得领着社员干活。你会计官不大，可比副社长强多了，活好干就去干，活不好干就找个由子回家歇着去了，工分一分也不少挣，比社长还牛呢！无论哪个朝代，不管官大官小，是官就比老百姓强。三年清知府百万雪花银，不吃苦不遭罪，钱就像河里的流水一样源源不断不说，天下所有的好事，都让当官的独吞了！这样的好事，一般社员想都别想！俺到现在才弄白，老爷子为什么不让你副社长让你当会计！”

“明白了吧，如果没有好处谁当干部干啥！这辈子你是当不上干部了，下一辈子吧！”

“二哥，俺不想等到下一辈子，想办法给俺弄个官当当，让俺也过过当官的瘾！”

“放心吧，哥忘不了你！以后有了好事，没别人都靠边站，先可着你！有财，看见赵金芳了吗？”

“看见了，咋的了？”

“你看她累的那个熊样，都快迈不动步了！他李文翰不是爱出风头吗，出吧，可劲地出，看最后倒霉的是谁！”

“俺估计，李文翰在工地上也好受不了！干吧，累不死也得扒层皮。不干吧，敲锣打鼓地把你送走了，能让你舒舒服服地待着吗，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还不说，家里老的老小的小，鸡、鸭、鹅、狗、猪啥都有，再加上其他的事，就是有天大的困难，想帮帮不上，想回来又回不来，都靠老婆一个人扛着，你说，李文翰得多着急多惦记家啊！修大坝的活又不是一般的活，加上风吹日晒雨淋，就是铁打的也得累趴下了！估计李文翰现在是吃嘛都不香，睡觉也是一个劲地做噩梦！走的时候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这会儿肯定像霜打的草一样蔫吧了！你别说，真没想这么解气，就得这样治治她两口子！”

“李文翰总觉着自己比谁都聪明，结果呢，聪明反被聪明误，瞪着眼地往火坑里跳。啥叫活该？这就叫活该！这么热的天你要干啥去？”

“啥也不干，天太热了，到护城河里洗洗澡，凉快凉快！”

“没想到你也学会享受了！”

“人活一天就得享受一天，不然的话，等到去见阎王爷的时候再后悔就晚了！”

“好好享受吧，别像李文翰似的，一辈子吃的是草干的是牛干的活，累死都不知道因为啥死的！”

“放心吧二哥，兄弟虽然不才，可不干赔本的买卖！”

钱有财说完也哼哼呀呀地唱着走了。

赵金芳和婆婆刚回到家，李天明就回来了，一看母亲浑身是土，脸上的汗水不住的流，心里很不好受，眼泪差一点掉下来。

“娘，您看您都累成啥样子了，您以后不用拔猪食菜了，等俺放了学俺去拔！”

赵金芳知道儿子看到自己这个样子心里难受了，但是，她宁肯自己多吃点苦多挨点累也不愿意耽误孩子的学习，或者让子孩子安不下心来学习。

“干活哪有不累的，放心吧娘没事，你只管念好书就行了。”

“娘，俺啥都明白，您啥都不用说了，从今天开始，俺不占用上课的时间去拔猪食菜，每天下午放学回来后再去拔猪食菜，耽误不了学习！”

“能不耽误学习吗！你要是心疼娘，就用那点时间多看会儿书，到年末，每门课程都考一百分，让你奶奶、你爹和娘都高兴高兴！”

“娘，您尽管放心，到年末俺一定都考一百分！娘，今天又考试啦，俺都是一百分。老师说，如果期末考试再都是一百分，俺不仅能评上‘三好’学生，还能加入少年先锋队哪！”

赵金芳虽然相信儿子不会说谎，但是，她觉得还是未雨绸缪好。

“你说得是真的？天明，你可别糊弄娘，等娘见了你老师问清楚了，要是你说瞎话，娘可饶不了你！”

李天明一看母亲不相信，就把考试卷全拿了出来，一张一张的让母爱看是不是真的。

“娘，你看都是一百分，俺没撒谎吧？”

“不撒谎就好。娘啥也不怕，就怕你们不学好不走正道！要记住，一定要做一个诚实的孩子！现在诚实，长大了也要诚实，要诚实一辈子！”

“娘，俺记住了。”

“天明，你如果你能当上三好学生和少先队员，奶奶给你包饺子吃！”李老太太一看孙子学习这么好也高兴的不得了。

“真的！奶奶，俺肯定能当上！”

“虽然说咋活着都是一辈子，但是，没有人不往高处走，没有人不想出人头地。可是，要想比别人强，光说不行，得有大的志向！你看看那些有出息的人，哪个不是打小就有大志向！老人们常说：历尽十年寒窗苦，一举成名天下闻。不仅要有大志向，而且从小就要学会吃苦，从小就要刻苦读书！奶奶和你爹、你娘这辈子啥也不盼，就盼着你们都成为一个有学问知书达理能做大事的人！”

“奶奶，俺长大了一定当国家干部，干大事！”

“奶奶，俺也好好学习，长大了也当国家干部！”二柱天真的说。

“好、好！俺孙子个个都有志气！等你们长大了，都当了国家干部，奶奶该多光彩啊！到那时候，奶奶就可以享清福了！”

赵金芳虽然很累，但是，看看自己活泼可爱的孩子脸上堆满了笑，心里甜滋滋的。拍打了拍打身上的尘土，轻快地对儿子说：“走，进屋吃饭去！”

吃完中午饭，赵金芳要洗衣服，一看水缸里的水不多了，挑起水桶就走。